夜色暗淡,如今的林家已俨然不同于往日,大院中儿童的嬉笑声仍此起彼伏,直至屋中饭菜的香气悠悠徐来,才将那些贪玩的机灵鬼们给牵回家去。
林黎换了身衣服,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神秘来访者所在的屋中。三长老倒也是个明理人,安排了一间装潢雅致的客房供其休息。
未知的,才是可怕的。既然不知对方底细,不如不卑不亢,以宾客之礼相待。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对方是来找茬的,面对如此厚待,也能让其不好发作,从而使自己占尽上风。
从刘老的只言片语中林黎依稀可以猜到这个不速之客来自魔族。除了魔族之外,林黎还不曾听闻有其他能掌控暗元之力的种族。
林黎打发走门外的两个侍从,随手将门关上。不论接下来要商量何事,都不宜传入外人之耳。
屋中,空无一人,唯有满席佳肴腾着层层热气。林黎也毫不客气,拉过一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一餐,林黎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说道:“我饭都吃完了,你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房间的某处便传来一声轻哼。
“亏你还是主人!丢下客人,自己跑到一边吃得有滋有味。”一道娇嫩的声音从林黎身后传来。随即,在餐桌的另一头,一道曼妙的身姿随着一缕黑雾的消散而慢慢浮现。少女不满地抱怨着,又见林黎得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某处久久不愿移去。少女俏脸微红,柳眉一竖,骂道:“狗眼睛往哪看呢!”
林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抱歉,我……呃……”
林黎抬头望向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少女,却又被其倾城的容颜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色狼!”少女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瞪了林黎一眼,呵斥道,“你再乱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黎被吼了一个激灵,看着少女冲着自己扬了扬粉拳,也不好太过放肆,连忙收回目光,但又不知该将目光转向何处。一时间,林黎竟有些窘迫。
“噗呲——”见林黎手足无措的模样,少女笑得花枝乱颤。谁知,这微微一笑又让林黎心神一阵荡漾。
所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恐怕也不过如此罢。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少女对林黎摆了摆手,微笑道:“我的父亲乃是上任魔君,而本小姐则是他唯一的女儿,叫童梦辰。我来找你可是要和你说正事的。”
“原来你是魔族的大小姐啊……等等,你刚才说你的父亲是上任魔君?什么意思?”林黎有些疑惑。
据他的老师所说,魔族虽然邪魅,但他们却是世界上最团结的种族。魔君为魔族最高统领,所有魔族成员都会听其号令,且绝无二心。这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那一场神魔大战那么的焦灼。
“我的父亲其实就是主导那场神魔大战的魔君。因为入魔的缘故,他获得了不死之身。而魔族,也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团结。”童梦辰美眸低垂,黯然神伤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将其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那次神魔交战,父亲身受重伤。回到魔族后,他决定不再让族人继续修炼那种修魔功法。他向神族屈身称臣,费尽心思才换的神族的一点恩惠。他将从神族那讨来的功法传授放给族人,希望他们能转邪归正,获得神族与人族的原谅及认可。而父亲也安下心来接受了族中祭师给他安排的婚姻。”
“你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按他的话说就是赎罪吧,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是最小的女儿,他从来都不跟我说他的往事。”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林黎不解,疑惑道。
“唉,这就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了。”童梦辰的手指纠结在一起,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在我出生后不久,父亲平时最信任的一位将军——莫司魁,也就是现在的邪帝,突然叛变。他盗走了被父亲列为禁书的修魔功法,当父亲察觉是他已经即将修炼成魔。
“父亲与其他几位将军极力镇压,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修炼那种功法,就算合力也过不了莫司魁一招。几位将军拼死才将完全入魔所需的九转黄泉心藏了起来。
“莫司魁翻遍整个魔域都没找到九转黄泉心。为了得到它,他将父亲和几位将军封印在万魔深渊之中,让其受尽折磨,企图让父亲说出九转黄泉心得下落。
“为了与人族和神族刚刚建立的和平关系,父亲守口如瓶。于是,莫司魁便命令他私下偷偷训练的魔军前往世界各地寻找,顺便征服其他种族,独霸天下。
“而魔族之中那些追寻父亲的人几乎都被屠杀了,只有一小部分的人隐藏得深潜伏了下来。
“而那时,我才不到两岁。我的三哥将我偷偷带离了魔域,漂洋过海,逃到兽族领地的深山之中才躲过莫司魁爪牙的追杀。
“三哥独自一人将我养大,好在后来兽族一个部落的首领接纳了我们,才结束深山生活。前不久,那个部落的祭师跟我说了神族的预言,让我来人族的潇灵岛寻找一个经历了九次生死轮回的少年。
“在那些曾忠于我父亲的魔族之人的帮助下,我才找到了你。”
童梦辰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得看着林黎,说道:“林黎哥哥,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听到那一声“林黎哥哥”,林黎的骨头都要被童梦辰给叫酥了。但觉得可怜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会事。林黎虽然好色,但却不会因为美色而放松警惕。
最重要的是,为何童梦辰也知道自己经历九世轮回的事?而且还是一个兽族祭师告知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和那邪帝合起伙来骗我咋办?”林黎将目光转向别处。
没办法,林黎怕自己再继续看下去真的会心软。毕竟林黎也不清楚魔族内部真正的情况,而童梦辰的身份也赤裸裸地摆在那里——上任魔君之女,魔族的大小姐。
我管你是倾城佳人还是清纯小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童梦辰手腕一翻,一枚上面雕有一条黄色盘龙的紫色珠子凭空出现在手中。
她将珠子递给林黎,说道:“这是九龙珠,临走前三哥交代我是要以生命去保护的。我将它交给你,就等同于我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你的手中。因为不仅是人族,魔族也需要你的帮助。”
林黎没有接过九龙珠,眸中不断闪烁着挣扎之色。眼前这位美得惨绝人寰的女孩让他提不起一丝一分的防备之心。他的内心让他相信童梦辰所说的每一句话,可他的理性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你还是不相信么?”童梦辰美眸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滑落,她不再看向林黎,只是幽幽地说道,“魔族的将军们和我的大哥二哥为了魔族生死未仆,如果我能帮魔族得到你的信任,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童梦辰贝齿轻咬着红唇,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林黎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握住即将刺入前者雪白脖颈的刀刃,冷声呵道:“你个蠢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你给自己一刀子我就能接受魔族吗!愚不可及!”
“如果这样能让你相信我了话,我无怨无悔……”
童梦辰再次用力企图让匕首摆脱林黎的控制,林黎死死攥着刀刃,滚烫的鲜血从指缝间淌淌流出,滴落在前者的脖子上、肩上。
“唉,小子,魔族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那所谓的九龙珠,实际上就是那九转黄泉心。”刘老的声音再一次在林黎脑海中响起,“那女娃子明显不知道九龙珠的真实身份,还肯将其交于你手,应该不是在骗你。”
刘老的支持让林黎顿时感觉如卸下了一担重担子般的轻松,他长吁一口气,也不顾手掌被匕首割伤的疼痛将匕首夺下,一把将童梦辰搂在怀中。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当被林黎霸道地搂在怀中时,童梦辰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再也忍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的不仅仅是当下的辛酸,更哭出了往事的苦楚。
原来,当年童梦辰的大哥为了掩护他们逃跑一人面对五百名追兵,至今生死未卜。二哥和三哥带着年幼的她走上了逃亡的旅途,乘坐的小船在海上漂泊了一天,结果在夜间遭遇风暴导致倾覆。三哥拼命拉着她在海上漂了四天才被洋流冲上岸,而二哥却不见了踪影。
还不待兄妹二人休整,莫司魁的爪牙又追了上来。两人只得落荒逃入深山之中,藏了一个多月。期间全靠三哥一人打猎小型妖兽和采集野草维生。
后来童梦辰患上大病,高烧不退。无奈之下三哥被迫带着她前往兽族的部落乞求帮助。
在遭遇十几次残忍的驱逐后,终于有一个兽族首领的夫人于心不忍收留了兄妹二人,还请巫医治好了童梦辰的病。
之后的十几年间,兄妹二人都寄居在这个兽族部落中。为了表示感谢,每当部落间发起冲突时,三哥都会随着兽人们一同前去战斗,每次都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来。
几次战斗下来,因为三哥倒也得到了兽人们的尊敬。而童梦辰也已经长大,她也随着那些妇女们一同去准备食物,帮助战斗归来的兽人们包扎伤口。
前不久,部落中的祭师找上了她。祭师告诉童梦辰,若想打败邪帝,救出她的父亲,她就得去人族若占领的潇灵岛找一位经历了九次轮回的少年。
好在有魔族线人的暗中帮助,几经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那位少年——林黎。
这才有了先前发生的一幕。
十几年来流落他乡,除了自己的哥哥便再也无人关心。童梦辰平常总是一幅开朗而独立的模样,但她的内心却无比的脆弱。
想来,也可怜她了。因为战乱,而被迫陷入了苦难。
林黎感觉有些好笑,童梦辰的遭遇相比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八世的轮回,尝尽世界所有疾苦。经历过生死离别,也曾在黑暗之中无助地挣扎过。如今却来安慰童梦辰。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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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童梦辰的哭声被埋没在这荒凉的月色中。山林间的虫鸣也渐渐消散,山头上孤独的野狼却仍在呜嚎。
林黎将依偎在他怀中的童梦辰抱上床铺,轻轻地为其盖好被子。他倚在床边,愣愣地在自己的手掌上缠着绷带,望着窗外一颗颗树木在阑珊夜暮中的剪影,眼眸中流露着悲凉的沧桑。
童梦辰悄悄睁开清眸,望着林黎俊朗的面庞,抱歉地看了眼他手掌上缠着的绷带,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褥,莞尔,泪水再次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