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被莱昂爆破的写字楼形单影只,围着它的封锁线也撤掉了。早上阿克亚去陵园的同时,新上任的刑警四队队长里米安,带着一干人,收集完了写字楼内外的所有证据。这栋楼再次空无一人。
直到现在。四周除了路灯看不到任何光亮,写字楼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朱莉英。
她远远地躲在另一楼后面,观察了半天,才蹑手蹑脚走到写字楼下。门上了锁,但三楼安多拉的房间有扇窗户被炸飞,留下了缺口,朱莉英绕半圈就发现了它。
爬楼她不在行,只能老办法了,虽说她不喜欢。
她轻轻呼气,EXP在后背以血红色迸发,又迅速化作闪着白光的鸽子般翅膀,左右铺开。拍打两下,朱莉英原地起飞,轻松跃上三楼,然后马上收回翅膀。
“哇,真够乱的。”
朱莉英感叹了一句,脚下不时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用手机的灯光搜索着房间。可怜的亮光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格外渺小,倒是添了几分诡异的颜色。说这里会突然蹦出些什么东西,都不为过吧。
不过朱莉英是那种鬼故事发生在身边也只会皱皱眉头的唯物主义者。她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举着手机走来走去。因为她确信这房间里不会有别人。
怕?怕就不当记者。
走了一圈,朱莉英把周围看清了。房间里是一地的书,纸,大多被火烧成碎片。加上还剩不到一半的地毯,以及熏黑的墙壁,几个东倒西歪的书架,看样子,那天的火灾就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但只是火灾而已吗?
这写字楼当年在拆迁中屹立不倒,朱莉英起初也没觉得有多奇怪,估计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把这当风水宝地了。
现在风水宝地出了事,那就得查出个一二三才行。
*****
两天前,在写字楼楼下堵车的司机当中,恰好有一个朱莉英过去在采访时认识的,关系不错的人。他最初还耐心地坐在车里,等交警来处理事故。
当写字楼响起枪声,又发生爆炸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下车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看到写字楼冒烟,里面还有人跑出来,他马上报警。又觉得这会是个不错的新闻线索,便给朱莉英也打了电话。
因为堵车,朱莉英到地方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她没能靠近写字楼,看守警戒线的警察不放任何人进去。朱莉英也不争辩,只在附近的住户和商户之间走访走访。
听人们说,这写字楼过去很少有人进出,大家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最近几天人似乎多了,接着就是爆炸,火灾,还有枪声。
越是打听,朱莉英越觉得事情不简单。而当她问编辑部时,才得知这条线索并没有派发下来,显然是被人拦截了。
最后望了眼警戒线旁边踱步的警察,朱莉英径直离开。
看来,又得用些非常规的手段了解真相。
回台的朱莉英找了好几条当年有关此地拆楼的报道,发现了一个出镜率很高的人。负责拆楼的山德尔工程公司的现场指挥麦克,在一众媒体面前眉飞色舞,炫耀他们公司的最新设备和技术。
这么爱出风头的人不可能不留下联系方式,朱莉英很快在一篇文稿的备注里找到了他的电话。
她伪装成一个刚开张的地产商,联系麦克,说自己是从某个媒体朋友那里搞到了号码,有些活要商量。
麦克最初还有些警觉,因为他只负责干活,不管接活。但朱莉英表现得很谦恭,用满是吹捧的客套话来试探。等对方稍有松口,她马上提起几个麦克指挥的爆破项目。
当麦克兴奋地说这是自己的杰作时,她故意表现得很惊讶,随即献上称赞之词。
一番表演过后,麦克被捧得得意忘形,朱莉英随口把话题说到那栋写字楼上。
问题只有一个:为什么它没被拆掉。
麦克犹犹豫豫,听得出来,他的老总肯定要求他三缄其口。但架不住朱莉英的软磨硬泡,而且他有点完美主义,一直对没能按预期把所有建筑拆掉耿耿于怀,仿佛是业绩上的污点——当然这些朱莉英都心知肚明。
“要不是老总直接打电话过来,我肯定会漂亮地把它拆了。”
“老总直接打电话?”
“嗯,什么原因也没说,就停工了。设备没损坏,人工也够用,各个方面都没问题。还有写字楼的所有人早就放弃它了,真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朱莉英边听边点头,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她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
如此说来,施工中止只有一个原因:要拆楼的人,也就是政府那边,有什么特殊要求。
敢在城市规划上公然动手脚,而且几年没被发现,这种事在罗洛夫的班子里几乎不可能存在。
说白了,这个出手干涉的人,八成就是罗洛夫自己。
罗洛夫,爆炸,书,火灾。四样加起来,让朱莉英心神不宁。
“这不会是锡兰大学事件的后续吧?”
她站在那墙壁的缺口处,自言自语,又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眼下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剩下的,只能去问了。
好在除了罗洛夫,她还有别的人选。不过这个人有几天没上班了,明天是周一,再去看看吧。
*****
午饭时间刚过,医院里,能动的病人都要出去转转。走廊里的人一时多起来。利奥拎着个小巧的纸盒,从人群中穿过,走进一间病房。
然后把它放在正躺着输液的露娜身边。
“谢谢啦,总感觉不吃点甜的,心里就发慌。”
露娜笑着坐起来,拿过纸盒,放在身上打开。淡淡的甜味和草莓的芬芳混在一起,迎面飘来。
“果然蛋糕还是要草莓的最好。”
看着这个不久前还负责照顾病人的医生,现在却穿着病号服,成了需要照顾的对象,利奥这心里,怎么说呢,有点内疚了。
这不,中午他特意早早吃过饭,又提前打电话问过露娜想要点什么,这才放心赶来。
“听护士说你走着走着突然晕倒,我还担心是不是要出事。”
利奥要坐到床尾,想了想,还是搬了椅子坐下。
“不是什么大事啦。”
“也难怪,先是依古安卡,然后是我,再然后是阿克亚,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吧?”
“啊哈哈,说得对。”
露娜像是自嘲地说着,便捏起盒里的小塑料叉,把一小块蛋糕送进口中,让舌头和蛋糕充分地搅在一起。甜甜的味道打通了神经,连精神也为之一振。
她闭着眼睛仰着头,享受了好一会儿。
“啊,舒服多了!”
“这么喜欢吃甜食?”利奥是几乎不吃甜食的,虽然他喜欢喝可乐之类的饮料。
“当然啦,甜食能让头脑更清醒。”
“我倒希望你平时也能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既然是医生,再怎么忙,应该也有让自己放松的办法吧?”
“没有什么好办法。”
吃掉第二口,露娜舔了舔嘴唇。
“硬要说的话……”
“别跟我说吃东西。”利奥抢先说着。
露娜俏皮一笑:“那就没有啦。”
她继续开心地吃着蛋糕,看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利奥猜这种事应该不是头一回了。
他心里的愧疚又大了几分。
不过说到底,利奥认定都是那老头的不是。依古安卡姑且不说,自己和阿克亚的伤没必要都让露娜来接手。
好吧,虽然是她主动要求的。
“幸好我们这些病人还算争气,我跟阿克亚都出院了,就是那个议员不知道怎样。”
“入院后两天就醒了,”露娜把叉子叉在蛋糕上,“但意识还有些模糊,总之保住了命。不过后面的治疗没我事了,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
“那正好,我去看一眼。”
“可那是ICU,你进不去的。”
“不,我是去看那女孩。”
利奥站了起来,又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这时候露娜才发现,原来地上还有一个纸盒。
她恍然大悟地扬了扬眉毛。
“哇,你还挺主动的。”
“不是那个意思,”利奥马上否认了,“是安多拉拜托我的。他现在脱不开身,要我替他去看看希尔薇。”
“安多拉遇到麻烦了?”
“相当大的麻烦。”
罗加尔山那次行动,安多拉没走正常手续,强行把放在学校博物馆展览的半块石板拿了出来。本打算用完就送回去,谁想遇上了一场大战。
山洞被迪米特的烈日惩戒打穿,崩塌了不少。好不容易发现的荣耀堂毁得面目全非,石门也因为山体震动,再次被落石埋起来。想挖出石板,可就难了。
更糟糕的是,罗加尔山的行动属于机密,不能说,安多拉只好自己承担这个责任。先前因为有罗洛夫的特殊任务在身,学校暂时放过他。现在任务结束,要秋后算账了。
好在有罗洛夫说和,校方决定不过问具体原因,只要求安多拉想办法把石板找回来,否则就要赔钱,再罚他一个月薪水,以及失职警告。这失职警告是对教职人员最严厉的处罚,持续两年。期间如果再被警告一次,就可以辞职走人了。
安多拉不怕罚钱,但工作和名誉,他丢不起。万幸的是,罗加尔山属地的政府那边,有罗洛夫接着,他只要专心搞定石板就好。
接到学校的命令,安多拉头一天联系了几个口风紧的熟人,今天一早就匆匆出发。
离开学校时,他着急得都没跟看门的利奥打招呼。不过利奥看得懂安多拉的表情。
一定在为不能探望露娜和希尔薇懊恼呢。
与露娜闲聊几句,利奥出了病房。他还得赶紧去看看希尔薇的状况,自从依古安卡入院,那女孩只要闲下来,就会到医院。
顺便,利奥也有要确认的事。
或者说,是罗洛夫让他确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