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杀手,活着的只有两个。他们被绑了粽子,由罗洛夫的女仆押着,到书房里,接受阿克亚的“亲切问候”。
客厅,穿着睡衣的罗洛夫端坐沙发上,朱莉英正对他坐着。她已经清醒了,被一桶凉水浇醒的。
罗洛夫没绑朱莉英,因为迪米特就在朱莉英背后踱步,利奥也是站在一边。就算她再使出刚才那个力量,也别想出去。
朱莉英倒也不拘谨,很自然地坐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她的眼神很倔强,摆明了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罗洛夫一看就知道,这个记者不会忘了那天在树林里自己说的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朱莉英·汉伊。”
他吐了口烟。
“不,现在应该叫你帕巴亚·汉伊·朱莉英吧?”
“随便你怎么叫。”朱莉英苦笑着说。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首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吧。”
“要是我不说,你打算杀了我吗?”
“瞧你说的,我堂堂市长,哪会随便杀人?只不过……”
话音刚落,书房突然传出了一个杀手慌乱又无助的喊声。
“啊!停,快停啊!我说,我都说!”
“给我小声说!”
阿克亚吼了一句,书房里的声音就剩下窃窃私语了。罗洛夫若无其事地看了看书房那边,又弹了弹烟灰。
“明白了?你自己选。”
朱莉英倒吸一口冷气,那两人大概正经受着比死还难受的遭遇吧。话说那个警察不就是早上来的交警么?居然还精通拷问,这么看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交警。
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她便把如何来到罗洛夫家,怎么发现约翰和两个杀手,接着躲到树上暗中拍摄的经过说了一遍。
罗洛夫越听越想笑。
“这么说,你知道有人要暗杀我,还不报警。”
“反正你肯定都想到了吧?再说,据点都市的市长要是死了,那可是个大新闻,说不定全市媒体都很开心呢。”
朱莉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了这么一句,好在罗洛夫只是一笑了之。
“年轻人真敢说,不过你要是真把警察找来,说不定还引不出这些人呢,所以这次,就算了。”
听这意思,好像自己能平安无事地出去了?
朱莉英心里窃喜了一阵儿,想必是罗洛夫困了,不想深究。就是究,也不是现在。
她不由得屁股抬起来一些,却立刻被一只手按下去了。
“谁让你动了?”
迪米特一伸手,一张口,朱莉英便不敢动了。哪怕那只手根本没用力,单是按在肩膀上,便是一种严厉的警告。
接着,他又把警告指向了罗洛夫。
“市长先生,你真打算放了她?”
“不然呢?咱们也不能非法拘禁。”
罗洛夫睁了睁快睡着的眼睛,竟然看到,迪米特挂上了罕见的严肃。就和他讨论马尔托恩魔盒时一样。
“这女人可是帕巴亚人,而且,足够危险。”
*****
问,超能人是怎么控制活性EXP能量的呢?
泛泛地说,他们通过力量元控制,用于战斗。具体地说,EXP从力量元中诞生,然后通过神经传导给肌肉,再进行释放。所以肌肉的作用也很大,能储存,释放和增幅EXP。
一个超能人是否善战,不光看他的力量强弱,更看他对力量收放的自如程度,也就是肌肉和力量元之间的协调能力。
其结果就是,上千年来,超能人在使用EXP的过程中,自身与EXP的联系也在不断加强,EXP的属性改变了他们的部分身体机能。
例如,用火的波维人,对高温有耐性。操控冷气的莱宁人,能在严寒地带生活。掌控雷电的班德鲁人,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电击等等。
比较特殊的,是具有幻象能力的加勒波族,以及掌控风的卡林族。
卡林人的EXP释放后有极强的冲击力,但会随距离的增加而严重打折,就跟霰弹枪似的。所以他们掌握了通过空气传导EXP,进行远距离攻击的方法,也就是风。
我们常说火焰能量,冰霜能量,光能量等等,但绝不会有“风能量”这样的概念。准确地说,他们使用EXP的方式更接近哈鲁夫人。
而加勒波族正好相反,释放出来的EXP几乎没什么冲击力,仿佛是黏着肌肉不想出去一样。
但加勒波人反过来利用这一点。EXP与肌肉缠着不放,意味着能更容易借助身体进行塑形。他们将EXP塑造成与自身相同的样子,于是就有了幻象。
进一步修炼后,幻象被赋予了更多的能力,成了加勒波族的大杀器。
制造幻象需要让EXP走遍全身,不像其他民族,通常只到位于身体末端的手和脚。所以加勒波人的肌肉长年得到EXP的强化,让他们有了超越其他自然人和超能人的身体素质。
这影响了他们的后代,以及关于国际运动会是否允许超能人参加的一次又一次争论。
但是,帕巴亚和上面这些都不同,有着根本的不同。
“该不会是因为那对翅膀吧?”
听着迪米特的长篇大论,利奥忍不住问道。
“最大的不同是,他们的肌肉只用于增幅和释放EXP,储存则是在血液里。”迪米特说。
“血液?”
“EXP从力量元里出来后,进入血液储存,再渗入肌肉来释放。你的苍流斩铁是通过攻击肌肉,使其松弛,再配合苍林的火焰来驱散EXP。这种冲击对融入血液的EXP很难奏效,想打散他们的EXP,只能放血。”
利奥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其实苍林的工作原理他自己都不怎么清楚,但既然迪米特这么说,那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而且把EXP储存在血液里,还能降低释放出来的EXP反应。就连我的预兆者,也必须在近距离才能发现,这也只有吸血鬼能做到。”
迪米特的手指像敲门似的,敲打着朱莉英的头。
朱莉英真的不能忍了,其他还好说,她最讨厌别人用那个称呼叫她。
“不是吸血鬼,是帕巴亚!”
“哼,说你们是吸血鬼有错吗?”迪米特不屑地说。“你们最擅长的不就是吸血吗?”
帕巴亚人的EXP释放出来时,无论是威力还是持久,都没有出彩的地方,但它却与血液的相性特别好。
只要帕巴亚人身体任何部位接触到敌人流血的伤口,就能让EXP进入敌人的血管,与血液同化。此时收回EXP,也就收来了敌人的血。
帕巴亚族的能力中,有半数与此相关,被称为“血魔法”,或者“血之力”。
对他们而言,吸血不仅是一种攻击手段,更是一种日常,乃至传统。换成其他人,就算喝了人血,顶多补补蛋白质和无机盐。但帕巴亚人吸血后,会利用EXP将血液中的所有信息吸收。
没错,是所有,血液中的各类细胞,甚至是细胞中的基因,都能一并吸收。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对吸血研究的深入,帕巴亚人认为单纯吸血的效率太慢。于是他们开始直接吞食死去不久的肉体,这样能更快获得血液。到奎德仑时期,又盛行“活吃”,将活着的动物一口口咬死,吃下去。
反正对于帕巴亚人来说,无论走血液循环还是消化系统,最后都可以用EXP归入力量元中。
听到这,朱莉英的头越埋越低,不和其他人对视。利奥则是感觉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
“你说吃,呕……吃动物?还是人?”
迪米特冷笑着看向朱莉英,似乎在等她亲口说出答案。朱莉英不敢出声,最后还是迪米特说了出来。
“什么都吃,更多的是吃野兽。因为野兽的体魄比人类强健,他们想通过EXP同化,从野兽的血液中获得野兽的力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基因。”
“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很多帕巴亚人渐渐有了利爪,翅膀,而且他们可以控制这种变化,只在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这种能力被称为‘兽化’。”
“这么说,朱莉英那个翅膀……”
“就是一千多年前帕巴亚人兽化的杰作,来。”
说着,迪米特狠狠拍打朱莉英的肩膀。
“给大家看看。”
“疼疼疼!”朱莉英触电般地抖了抖身子,“这又不是杂技!”
迪米特沉着嗓子:“别逼我动手,快点。”
“我知道啦。”
朱莉英不情愿地活动两下肩膀,深呼吸。随着她吐气,两片闪闪发光的翅膀在身后张开,像月光下的鸟儿。
罗洛夫这一下就不困了,瞪大了眼睛。他只听说过兽化的帕巴亚人,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如此纯洁,如此美丽,再配上朱莉英还算耐看的脸,说是天使下凡都不为过。
迪米特却皱紧了眉头。
“别弄花的,露出真面目来。”
“什么真面目啊?”
“算了,我自己动手。”
他突然伸手双手,在朱莉英身上一抓,朱莉英吓得尖叫起来。
“呀!色狼!”
她这一喊,翅膀上的光芒随之暗淡下去,连外形也变了,现出了本来模样。
蝙蝠一样漆黑,丑陋的翅膀。罗洛夫刚才营造出的那点幻象,顷刻间烟消云散。
“看到了吧?”迪米特指着朱莉英的翅膀说,“这蝙蝠翅膀就是有兽化能力的帕巴亚人必备的特征。”
“讨厌!臭流氓!”
朱莉英赶紧把翅膀收回来。她从没在众目睽睽下露出这翅膀的本来样子,感觉就像在人前脱光一样,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罗洛夫却是饶有兴趣地翘着二郎腿,乐呵呵地看着。
“真有意思,那刚才的白光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用EXP创造的装饰,在女性帕巴亚人中间很常见。没有实际作用,还会导致翅膀打开速度变慢。”
迪米特轻蔑地说着,用着一个男人评论女人化妆品时的标准语气。罗洛夫感同身受地笑起来。
“哈哈,看来不管是什么女人都爱美呀。”
“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都不算人了。”
*****
从被世人发现开始,帕巴亚族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异类。主要表现在,他们对所谓的“血统纯正”,并没有太多的坚持,至少比其他超能人民族要淡薄。
或许是在吸血这项神圣的传统中,感悟到了生命的伟大,他们特别重视后代的繁衍。在那个医疗程度尚不发达的年代,帕巴亚族已经总结出了提高生育率的一系列办法,以及让任何人都叹为观止的床上技巧。
对他们来说,女性分娩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一项荣耀,生下孩子的女性会被人尊重。这在重男轻女还很普遍的一千多年前,显得十分难得。
阿斯塔罗特毁灭后,帕巴亚族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担心繁衍后代的问题,他们主动向外族人提出了通婚。从贵族到平民,家家都以多子多孙为福气,而且至少要有一个女孩,如此才能为民族的繁荣出一份力。
这个思想直接导致了现在,帕巴亚族的女性明显多于男性。
但是,吸血鬼的名号,还有“活吃”这样的野蛮传统,让外人对帕巴亚人敬而远之。
由于独特的EXP使用方式,帕巴亚人对鲜血的渴望一代传一代,无法磨灭。而且力量越是强大,渴望就越强烈。一旦他们失血达到一定量,就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去吸血。
这刻在基因里的血之本能,成了帕巴亚人融入一般社会的最大障碍。很多帕巴亚人都隐姓埋名,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是“吸血鬼”。有条件的话,还会随身携带备用血浆,好在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时,早早打消吸血的念头。
说到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朱莉英。她低着头,手指摆弄来摆弄去。
“这么说你刚才失控,是因为咽喉被划破,出血太多导致的。”利奥说。
“是。”朱莉英小声嘀咕着,又忽然抬起头,“但我控制得很好,只要不受太重的伤,就不会暴露!”
“哼,胡说八道。吸血鬼要是能控制住自己不吸血,那我都能控制住诅咒了。”迪米特轻蔑地反驳着。
“不是所有人帕巴亚人都选择向本能屈服,更多人都在与本能抗争!是帕巴亚,不是吸血鬼!”
“说吸血鬼都是好听的,像你们这种身体变异的家伙,我觉得畜生这个词更贴切。是吧,畜生?”
“你有完没完!?”
“好啦好啦,都别吵啦。”
罗洛夫笑着劝住两人,随手从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拿过烟灰缸,把烟头按进去。
正好,阿克亚也审完了两个杀手,从书房走出来。
“完事了,市长大人。”
“都招了吗?”罗洛夫咳了一声。
“该说的都说了。”
“那就剩下你了,朱莉英。”
朱莉英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审判了,她干脆站了起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要杀要剐随你!”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迪米特绕到朱莉英面前,嘲笑地说,又转向了罗洛夫。
“这女人的力量不小,所以她的血之本能一定非常强。你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吧,市长先生?”
罗洛夫斜在沙发上,看着认真的迪米特,还有豁出去的朱莉英,不断权衡着。
迪米特的话不能当没听见,他对超能人的理解很深,这在SHADOW事件中早有定论。
但话说回来,总不能杀了朱莉英,把她跟暗杀绑到一块儿。太牵强了,想什么理由都很牵强。
可她要是活着,恐怕以后也消停不了。这个记者从锡兰大学那件事开始,就一直在调查,大有不查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如此,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罗洛夫站了起来。
“算了,今天的事也没闹大,让记者回去吧。”
朱莉英呆住了,她以为自己最次得是个软禁待遇,没想到被揭了老底还能没事。
迪米特也呆住了,他有点怀疑罗洛夫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话。
“市长先生,别的不说,你不怕她发作起来,在城市里大闹。”
“真要是那样,不用多说,杀就完了。你明白吧,朱莉英?”
罗洛夫给了朱莉英一个眼神,朱莉英马上领会,拼命点头。他满意地笑了笑。
“那就好。善后工作我来安排,大家该休息休息吧。”
迪米特搞不懂罗洛夫这波操作,但他现在是特殊分队的一员,总不能抗命去要朱莉英的命。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朱莉英一眼,那女孩正洋洋得意地冲他挑着眉毛。
“希望你真的明白,市长先生。”
言罢,迪米特先走一步,回房接着睡。朱莉英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我可以走了?”
“可以,”罗洛夫说,“你开车来的?”
“嗯,停得有点远。”
“这样的话,利奥,你去送一送。”
正要回房的利奥愣住了:“我去送?这也要送?”
“大半夜的,你放心让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夜路吗?快去。”
利奥瞬间想到了好几个吐槽的地方。但是眼珠一转,憋了回去,带上朱莉英出门了。
罗洛夫也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回房间。
“我先睡了,阿克亚。把屋里那两个干掉,跟院里的尸体放一起,剩下的让警察处理,你可以找我的女仆帮忙。”
“遵命,市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