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净土的手机铃声在口袋里想起,正在上班的陈远扫视一圈,确定领导不在,靠着墙壁的柱子接听了电话,然而他不知道这个电话将让他的生活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陈远是一个处在社会底层的汽车漆工,四年前从北上广回家,只是无法远离心中的亲情,一个中专毕业的五好青年,内心放荡不羁,如果没有当初的叛逆,过早的成熟,断送了大好的学业,进而成了在梦想面前无能为力的普通人,甚至说比普通人更加普通,多了内心的不甘和思想上的折磨。
电话那头是母亲的声音,问候了境况之后,惶恐的说出了一个刺心的消息,本来家里人说要保密,不要影响到他的工作,可是母亲的性格无法对自己的儿子隐瞒什么,作为家庭主妇的她,儿子是所有心绪的倾诉,奶奶生病住院了,是癌症晚期,陈远从不曾想过,这样的噩耗会发生在自己亲人的身上,而且还是自己吃斋念佛的奶奶,从小疼爱自己,又精明无比的妖孽。奶奶不识字,一个勤恳的农村老人,一辈子从来闲不住一分钟,总是忙忙碌碌,可内心却能洞察所有人的心绪,总是有着高于所有人的不尊常理的智慧,是这个世界上自爷爷去世后心中最深的想念。往事一幕幕的浮现,
乡村的小路上,奶奶背着种类繁杂的百货,去一个星期一次的集市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记忆里奶奶的生意就是几毛钱的那种,放在现在简直不值一提,可是奶奶总是乐此不疲,集市的山路离家里十多里路,陈远跟在后面,一边玩一边走,导致奶奶走走停停的等待,也因为这样奶奶总是比其他生意人出发的更早,一场集市多的时候大概就这能赚两三块钱,然而收摊之前,奶奶总会给陈远买些吃的小零食,或者小玩具。
也是在风雨无阻的集市上,陈远一天天长大,奶奶也一天天变老,冰棍已经从一毛钱变成五毛,到后来的两三块,可奶奶的生意还是两三块,从不知道这样的生意有什么意义,农忙的时候,70多岁的奶奶也不曾待在家里,众人的强力劝阻不曾能阻拦奶奶的脚步,不管是春种还是秋收,都能在田间地头看到裹着小脚的身影,陈远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懒散的不太能分清五谷,每到周末,奶奶总会说山路太陡,地里的庄家背不下来,总会商量说自己去挖,让陈远去帮忙背,他虽然懒,却很孝顺,让上年纪的奶奶别去干活是劝不住的,也总是自告奋勇的分担,不让奶奶做重活,奶奶干活的地方,总有陈远的身影,奶奶种菜,陈远便去挑水,尽管被笑话姿势不雅。奶奶掰玉米,陈远就一趟趟的背,尽管像是,蚂蚁搬家。奶奶说别人家捡到野生菌,陈远就去捡。奶奶要修篱笆,陈远就去砍树枝,陈远慢慢长大,也慢慢明白奶奶的激将法,很多时候欲情故纵,有些时候明修暗道,暗度陈仓,有些时候用的是苦肉计,然而他却不能拆穿,只要奶奶一演戏,他就得硬着头皮配合,教奶奶写字什么的奶奶学不会,兵法没教过却被奶奶随手拈来,应用自如,对于奶奶神来之笔的招数,也通常防不胜防,成年的时候奶奶安排的猝不及防的相亲让陈远措手不及,思想的远界,出牌的方式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长大后的陈远为了生计,也渐渐离开他们,离开家乡。一年一次的聚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们,忘记了故乡的水土,忘记了那片从不陌生却只有记忆的恩情,独自在外面的很多节日,让他难以排遣孤独,毅然决然的回到离家近些的城市,想着在这春的城市里好好奋斗几年,买个大房子接奶奶来享福,可是一个大城市对于一个没什么学历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艰难,几年下来甚至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内心的苦楚煎熬无奈无法表达,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癌症,肺癌晚期,这样的消息如同大锤的撞击,陈远心中一片空白,直接呆住,莫名的眼泪止不住的在眼圈打转,良久,才回问母亲,医生怎么说,母亲告诉他,医生说不建议治疗,85岁的奶奶已经不起折腾,只能先住着院,养养看。茫然,无尽的茫然,挂掉电话,心不在焉的干着活,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直到同事说饭来了,便跟在同事中忙着上去打饭,毕竟慢了人太多。
然而,监控室里,刚来的总经理从接电话开始就一直看着,公司刚刚被收购,新的领导刚来不到一周,职业经理人总是外行指导内行,陈远跟他解释过几次流程,却也因为这个事被铭记,四五名同事端着饭刚到工作间门口,张总跟几个主管便杀到,逮住拿着碗刚准备去打饭的神哥,漆工部老大,一番的聒噪指责,说是刚才那个谁磨蹭一早上,什么活都没干出来,吃饭还差5分钟就跑了,你怎么管理的,这么松散无效率干什么吃的,都是饭桶吗。一行人看着被指责的老大,感觉莫名奇妙,陈远在想这经理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媳妇不让他睡床上心里有气,来找我们撒气来了,几个人就蹲在不远处吃着饭,看着神哥被批,饭都吃完了,神哥才离开去打饭,回来后几人凑到神哥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神哥说起,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一个同事听了神哥的描述,看着我,因为张总的描述似乎说的就是陈远,只是他不知道名字,大家也都不曾在意什么。毕竟并没有什么惩罚,一起干活的都称兄道弟,神哥也从不把自己当领导,大家把活干好就成了,神哥说以后要小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别被抓住把柄。
陈远跟神哥请了两天假,准备回家探望奶奶,下了晚班就赶着火车回家,星空下,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只听得见奶奶粗重的呼吸声,肺癌晚期,能怎么着呢,无可奈何的叹息,无能为力的沉默,次日,家中开了个小会,决定不告诉奶奶,对奶奶说是肺炎,医生说住几天院就好了,咳血是炎症引起的,不打紧,奶奶信了,我说的话奶奶总是很相信,有时候心思单纯的像个孩子。只是面对奶奶,能做的除了端水喂药,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不认识什么名医,没有很多的钱带奶奶环游世界,像废柴一样什么也做不了,回到春城上班的日子,恍恍惚惚,没想啥,又心事重重,几天后心中很是不安,用手机跟守护奶奶的妹妹聊天,询问境况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事情不多,做的也很慢,然而这一切又都落在了监控室看监控的张总眼里,这样的员工这样干活,没有那个老板能容忍,一切的不处罚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下午的时候,活不是太多,抽烟的同事都会跑休息室抽会烟,玩玩手机休息休息,一直都是种常态,没有人能一直不停的干活,陈远不抽烟,通常都是跑到废弃间旁边的绿化带边休息一会,今天也一样,坐在树下跟妹妹聊着,想打电话,又怕影响到奶奶休息,然而,被老总惦记不是一件好事,这种偏僻的地方平时鬼都不来,更别说领导,张总打着电话站在围墙边,用他的旁光看着我,透出眼睛片的杀气,让人感觉不安,陈远想去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解释什么,只好灰溜溜的逃回去继续干活,张总这次什么也没说,工作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几天后的晨会,部门内的会议,张总不约而至,会上把整个部门批评了一番,指鹿为马,指桑骂槐,搞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一份工作不容易,一份虽然辛苦,收入却还不错的稳定工作没人愿意丢,我有一种预感,他要杀鸡给猴看,而我就是那只鸡,陈远这么想着。
之后的几天,神哥对我很关照,亲自指导我很多东西,一些人很怕神哥,但神哥对我们一些人又称兄道弟,很是关照。我以为老总,心胸宽大,并不会跟我们这种整个公司最苦最累的底层人员计较,渐渐地心底的阴霾散去,临近月底,神哥说,车间经理有事要跟我说,在办公室等我,叫我去一下,问神哥是什么事,神哥叫我去了就知道,一头雾水,经理能有什么事会需要跟我谈,一切都没有交集,怀着忐忑的心,敲了经理办公室的门,一身灰头土脸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经理倒了杯水,有点惶恐,有种挖煤刚出来上了豪车的感觉,怕染脏人家的空间。经理也是从基层起来的,说是对不起兄弟,非常委婉含蓄的聊天,慢慢引出让我自己去辞职的结果,因为有合同,直接开除会对公司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一个基层,又没范什么大错,而且开除会影响我的名誉,对以后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已经帮兄弟争取了,没办法,如果不走就会调我去洗车什么的。恩威并施,我似乎也没有留下的理由,自己也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不管是真善意还是演戏,我更相信是善意,因为老领导一直都很好,并不会针对我这样的小弟,后来听说他也辞职了。
回到车间的时候,神哥拍着我的肩膀,很煽情的说对不起兄弟,张总让他执行的时候,他说他说不出口,已经压了一个多星期,张总已多次提起,没办法。陈远的心中满是惆怅,有轻松也有迷茫,毕竟收购的时候走了很多人,自己也有想过离开,只是经济压力太大,一年前父亲以还房贷为借口,要了陈远信用卡取出的三万多去投资了传销,节衣缩食的还了一年,上个月刚好还清。现在大概刚刚好,只是被劝退,自己辞职的这个过程还是有些不被情感接受,没有补贴,没有失业金,大概都习惯了卑微生存,并不觉得谁有错,谁对不起谁。收拾好一切,没有任何的告别,轻轻的来,悄悄的走,手边已经没有钱请同事吃散伙饭什么的,只有两个月未结清的绩效还没发。
半个月的时间,躺在没有窗的小房间里,关上门不知昼夜,不知道想干什么,能干什么,看了很多网络招聘,越看越迷茫。实在不行就回家照看奶奶吧,只是奶奶已经出院回家,身体好转,一切如常,已经回家,这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感觉奶奶总会创造奇迹。听家里人讲,奶奶60多岁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医院检查的时候就查出了肺癌,当时的医疗条件无法治疗,经济也不允许,一个农村家庭对于癌症是束手无策的,当时的奶奶不知道,也看不懂那些单据片子,以为就是感冒而已,就这样,时间也消除了所有人的疑虑,偶尔咳嗽,几包感冒药就好了,那时我还小,也不知道奶奶生病。
奶奶一如既往的劳动,初一十五吃斋拜菩萨,一年四季连感冒都很少,比正常人还要正常。到如今上了年纪,这个被忽视的问题才又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这次,才几天的时间,尽然又一切如常。真的不敢相信,我该去感谢菩萨,那是奶奶的信仰,也终于有时间去完成西藏的梦。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出发,领了两个月的工资,踏上了西行的路,不管是祈福还是洗礼内心的桎梏,或者遇到奶奶朝思暮想的孙媳妇也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