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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伤痕3 盈

在校园操场的东边,有一条陈旧的石板小路。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让这里终日显得阴郁。

我和琳走在这条小路上,此时已经开学两周。我23岁,大学三年级。

看着这些带着激动和好奇的陌生人,我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我对琳感慨。

琳微笑,她说,这只是你自己认为。

也许吧。我说。欧阳对你,还好吧?

嗯,他是一个体贴的人。琳幸福的笑。

我不知道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只是觉得,琳此刻脸上带着的笑容,应该就是所谓的幸福。

听说,你和盈又在一起了?

我点头。是的,出了一些事情。

琳说,爱情真是让人看不透澈。

爱情的确让人看不透澈,爱情却也让人迷茫。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有些事情的发生,是不能预料到的,而在发生之后,除了选择遗忘,别无它法。

看着琳远去的背影,我似乎感觉到了她愉悦的心情。也许爱情带来的,不仅仅是伤痛。

天空里的白云,被风吹的轻轻飘舞,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地上,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翻开手机,有一条信息,我在校门等你,盈。

和盈的死灰复燃,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也许这世界上没有对错,只有应不应该。而我,正在这条应不应该的路上行走。

……

盈嘴角含笑,安静的站在那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朝歌,她笑容绽放。

等了好久吧?我说。

她微笑,没有。

我们回家。

盈挽着我的胳膊,步行回家。

这间租住的小屋,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我们却用了二十分钟走到。穿过陌生的人群,四周的嘈杂似乎与我们无关,盈步履轻盈,这个夏天,她觉得很快乐。

当外面的阳光被房屋遮挡住,整个城市的喧嚣被阻挡在外面。这座小屋成了宁静的可以寄托心灵的港湾。盈踢掉鞋子,躺在那张小床铺上。我从冰箱里拿出冰水来喝,这只小小的冰箱,也只是刚刚搬进这里。

朝歌,她坐起来注视我。

什么?

你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坐下来,说,怎么会,不要胡思乱想。

盈的眼神很空落,她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肯定会遗忘我的。

我搂着她的肩膀,不说话。

这个晚上,我和盈赤裸的身体挤在小小的床铺上,紧紧相拥,想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不再分开。当平静之后,盈坐起赤裸着的身体,点燃一根烟。

我掐掉她手中的烟。说,你还怀着孩子。

她吐出口中的一个烟圈,说,反正也不打算要。

我沉默无语。

盈又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这令我很恐惧,自从再见她之后,她经常用这种神情看着我。直到看的我狼狈不堪的时候,盈才会结束这种笑容。

下个星期,就把孩子拿掉。盈说话时,神情漠然。

我伸手去抱住她,却被她推开。盈侧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黑夜的沉寂带来的是心灵的分离,我和盈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谁都无法预料,结局会是什么样。

……

盈打掉了孩子。

在一个盛夏的周末,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点滴。盈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盯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坐在床边,一言不发,我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我杀掉了一个生命。盈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

她捏住我的手,很用力。

对不起。我说。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是该怎么做。盈双眼空空的看着我,是我在伤害她,而这种伤害,撕心裂肺。我用力握住盈的手,她的手很冰冷,冰冷到刺骨,像是细细的针扎在我的肉里,拔掉疼痛,不拔掉更疼痛。

盈突然笑了,笑的莫名其妙,笑的诡异。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我用手帮她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朝歌,我好害怕。

我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不相信。盈说,你终究会离开我的,我知道。

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我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承诺,这句话正显示了我的虚伪,让人作呕的虚伪。

但是盈却相信了,她笑了,笑的极其开心,泪水下的笑容,令人心碎。

把盈送回租住的小房间,是在晚上。她的身体虚弱,不能触碰任何凉的东西。我为她烧水,用来喝药。

她躺在床上,睁开双眼,很安静。

这大概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盈请了假,在家修养。我也请了假,照顾盈。我买了好几本书,怕她无聊。盈变的安静了,甚至有些抑郁。而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我在网络上查了一些资料,女人在堕胎之后,很容易患上抑郁症。盈有患抑郁症的倾向,她时常在夜里哭泣,开始失眠,不吃任何东西。

她终于还是患上抑郁症。

我每天跑去学校图书馆,借阅各种治疗精神疾病的书籍。床上堆满了书籍,盈在这堆书中,望着窗外,从早上望到晚上。

朝歌,我没有得病,我很好。盈开口说话。

我把头从书堆里抬起来,看着她,她还是呆呆的望着窗外。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她始终以这种姿态发呆。

朝歌,你看天空的颜色,好鲜艳。她说。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很蓝,没有云朵。

盈的病情有加重的趋势,我带她去看医生。在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不停的回想起医生的话,病人堕胎太过频繁,以至于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巨大的心里压力迫使病人产生了抑郁症状,这种病只能在放松的环境下修养,切忌不要给她过多的刺激。

堕胎太过频繁,无法再生育。这一句话反复回响。虽然在心里早有准备,当听见的时候,还是无法让我释怀。这些事情,不受控制,发生了就注定无法改变。

……

盈变的越来越诡异,她会在深夜起来,站在窗边。窗子是打开的,有风吹过,带来让人产生莫名恐惧的呜呜声。而我通常是被这种呜呜声吓醒的。

我习惯性的打开灯,然后关上窗子,把盈抱回床上,哄她入睡。盈的眼睛始终睁开,她不睡觉。

朝歌,我看见一个小男孩,他长的好像你小的时候。盈说。

我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子,它被窗帘覆盖住了。我有些恐惧。

我说,好了,不要瞎想了,快睡觉。我拍了拍盈的脸。

她的脸冰冷,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黑暗中,我睡不着了。我搂着盈,她伏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

你爱我吗?朝歌。黑暗中,盈抬起头,她在看着我。

很爱你。我拍着盈的后背说。

那你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离开。

永远是多远呢?盈呢喃的说。

永远就是一生。

直到我死。

在早上醒来的时候,盈不在身边。我打她手机,提醒着用户已关机,我想也许她是去上课了。

我们的假期结束了。

在校园的小路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盈晕倒在教室,电话里的男人说。

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盈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她已经苏醒。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陌生男人,我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男人出现在这样的场景,很诡异。

我们目光相接,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威胁。

你是朝歌吧?盈已经没事了。他站起来说。

谢谢。我说。

那我先回去了。他看着我说,然后转身走了。

盈,你哪里不舒服?我看着躺在床上的盈,小心翼翼的问。盈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中有一种令我很不舒服的感觉。她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还是不说话。

窗外的天空依然湛蓝,没有云朵。

朝歌,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沉默许久之后,盈开口说话,声音很平静。

18年,我记得非常清楚。在5岁那年,盈的母亲带着她进入我家的那一刻起,我们注定相识。命运把我们纠缠到一起,却频频发生意外。我和盈,注定成为命运的奴隶,无法挣脱。

盈突然笑了,只是脸色惨淡。她的笑容总是让我感到恐惧,这种笑容不在是我所熟知的笑容。

她笑着说,我想回家。

我说,打完点滴,我们就回家。

她摇摇头,说,我想回家,有妈妈的家。

我默然无语。

朝歌,我好害怕,害怕你也丢下我,离开我。

我紧握住她的手,盈的手冰冷。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

刺眼的阳光是夏天的唯一标志,只是夏天也在渐行渐远,终究被秋天的来临所取代。盈的病情有好转,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我所熟识的笑容。我们的生活也渐渐归于以往的平静。

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我真正奢望拥有的。

只是生活,拥有太多变数。

欧阳的突然造访,让我诧异不已,但在诧异过后是深深的理解。男人都没有安全感,尤其是两地分离,时间久了,会造成爱情的断裂。

爱情容不得距离。这是欧阳说过的话,我记忆犹新。

欧阳的造访是在夜晚,我正打算做晚饭,盈在看肥皂剧。琳也一起过来。

很意外吗?他微笑说。笑容里带着他特有的温情。

我笑。说,那倒没有,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是否是太思念琳了?

难道你打算一直让我们站在门外吗?琳说,她探着头往里面看。

把他们让到屋子里面,我让盈去泡了一壶茶拿过来。

琳四处张望。说,你这里很不错。

谢谢,一直没能请你过来坐,不好意思。

盈把茶送上来后坐在我的身边。

这是我女朋友盈。我为欧阳介绍。

你好,我是欧阳。欧阳微笑的说。

你的歌唱的很好听。盈突然说。

我们同时感到意外,欧阳看向我,目光中透露出询问。

琳笑着说,原来那天晚上盈也在,难怪朝歌会不辞而别。

我笑,说,只是忘记和你告别了。

琳也笑,笑的有些暧昧。

欧阳从身后的包中取出一支盒子,放在桌子上。他说,这次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琳说你喜欢咖啡,特意买了一些,希望你能喜欢。

他接着说,至于味道如何,我是品尝不出来的。

我笑着说,如果味道不好,那么下次去你那里的时候,就送还给你。

我们一同去外面的一家酒楼吃晚饭,家里的菜不够,而且我的厨艺也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席间,欧阳说,要在这座城市生活,不再回深圳了。

放心不下琳?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说,怕琳不要我。

我点起一根烟,递给欧阳一根,他转过头看琳,琳摇头,欧阳没有接,我只好把烟塞进烟盒。

这一顿饭我们吃了很久,也很愉悦。

欧阳拉着琳离开,他们消失在街头的转角。

这个夜晚不太安静,到处都是行人。

我们回家?我问盈。

嗯。

她挽住我的胳膊。这个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怔住了,侧着头看着她。盈嫣然一笑,说,我们回家。

……

在大三的暑期,琳和欧阳去了北方,欧阳的老家。我和盈没有去任何地方,炎热的8月,热浪翻滚。我们每天躲在租住的小屋里,吹冷气看电影。

在某一天,盈突然想出去走走。

我带她去了河边,流经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

走到步行桥的时候,天突然下起雨。我们便躲在桥上的凉亭看雨,盈的遮阳伞遮挡不住雨水。

雨滴很大,打在脸上有疼痛的感觉。

雨水下到黄昏,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趋势。我们相拥而立,默默看雨,直到夜晚降临。

这个片段在往后的一些时日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使在许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清晰,那段场景,像是印在电影胶片上的影像,无声的寂静,清晰可辨。

……

在往后的一些日子里,盈像是从来没有得过抑郁症似的,彻底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平静的生活,没有起伏。

秋天过去,冬天来临。

校园内的树木脱落的光秃秃,没有生机。

刚刚经历过一场夜雪,雪还未融化,天地一片苍茫。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盈喜欢看雪,这是她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地方。

我们漫步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一路的脚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走到一棵树下,盈突然松开我的胳膊,跑了过去,然后转过身,调皮的看了我一眼。她用力晃动了一下树干,树上的积雪全部掉落下来,砸在我的身上。

咯咯,盈娇笑两声。

我无可奈何的抖落掉身上的雪花。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这样做,弄得我满身湿漉漉的。盈帮我拂掉头上的雪花说。

谁让你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怎么也是赶不走。我说。

盈跨住我的胳膊,继续前行。

那时候,除了你,我对其他孩子都很害怕。

我说,难道我就不让你害怕?

对啊,你长得那么小。

我小时候的确很弱小,比同龄的孩子看起来要小很多。

其实那个时候我很讨厌男孩子的。盈说。

嗯?我诧异的看着她。

盈看着天空,微微仰着头说,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讨厌男人,他们总是会抛弃女人。

貌似那个时候,我也是男人。我说。

你是男孩。

那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不为什么,不知道,就是想跟在你身边。盈说。

天空真的很干净呢。

是啊,天空真干净。

我们去一家烤肉店,很久没有出来吃了。

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食物被拿上来。

盈看着窗外,路上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几辆车子,也是疾驰而过。

食物送上来,我动手烤肉。

油腻的烟气弥漫,肉被烤熟。

新年快要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问盈。

不知道。

我不在说话,只是心里在想着,到底送什么礼物。

盈,你也在这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身影站在了我的旁边。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人,是送盈到医院的男子。

微澜,你好。盈对他笑了笑。

我招待几个朋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转身走了,就像上次一样,很潇洒的样子。

他是谁?我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盈似笑非笑,说,怎么,吃醋了?

没有,只是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个人。

他叫微澜,是英语系的同学。盈解释到。

我是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是在吃醋。

我说,没有。

我拿起桌上的醋倒了一点在碟子里面,喝了下去。

我说,这才是吃醋。

盈笑了,说,傻瓜。

盈最终也没告诉我她跟那个叫微澜的人是怎么认识的。而我也不想再提及那个人,或许他只是一个过客。

……

新年到了。

欧阳打电话来说,要一起聚聚。

于是在新年的晚上,我出现在酒吧,欧阳工作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酒吧很简约,淡蓝色的灯光,低沉的音乐,我很喜欢。

盈怎么没有来?

她有些事情,过一会到。我说。

其实盈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欧阳拿上来一支红酒,倒满一杯,递给我。

我看着那鲜艳的液体,问他,琳怎么没有来?

欧阳露出一个笑容,说,她也有些事情,过一会才到。

我说,女人总是这么麻烦。

欧阳坐了下来,笑着说,正因为麻烦,所以她们是女人。

我们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如当初在深圳的酒吧。

这里不错。我赞叹一声。

欧阳看着我,说,只是工资少了些。

你是否怀念在深圳的时光?

不会,那个城市也只是住了一段时间而已。

欧阳的表情很轻松,满脸笑容。

盈和琳一起到来。

我和欧阳都诧异的看着她们。

你们怎么在一起?我问。

琳嫣然一笑说,怎么样,很意外吧。

我点点头。很意外,我说。

琳得意一笑,和盈坐了下来。

我们举杯庆祝,庆祝新年的到来。

时间跨过零点,周围安静下来。一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响起,到了欧阳唱歌的时间。他穿着那件琳送给他的蓝色大衣,在蓝色的灯光下,一个人坐在那里吟唱。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的歌声了。欧阳的歌声温柔,拥有着淡淡的幸福感。

酒吧很安静,四周回响着淡淡的幸福。

一曲完毕。

欧阳走过来拉起琳,说,这首歌送给我最爱的人,愿她一生快乐。

琳笑着和他拥抱在一起。

酒吧响起掌声。

我看着他们,紧握住盈的手。盈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神色。

在回去的路上,街道拥挤,人们用着各自的方式在庆祝新年。新年不同于春节,这一直以来都是国外的节日,但被越来越多的国人所接受,成为新的节日。

我拉着盈的手,沿街行走。

寒风吹过,盈颤抖了一下。

冷吗?我问。

盈说,不冷。

我知道她在说假话,便拉着她回家。

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包装的很精美。

送给你,盈把它递到我面前说。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拆开看,是一条领带,淡蓝色,有着特殊图案的花纹。

为什么送这样的礼物?我问她。

盈坐在床头,想了一会,说,用它来拴住你,防止你跑掉。

我放好领带,坐过去搂着她。说,傻瓜,怎么会呢。

这可是我拉着琳走了好多家卖场买到的。

这就是琳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了?

是啊,你以为我们能有什么事情。盈说。

你就没什么东西送给我吗?盈挣扎起来,看着我说。

我笑了笑,说,当然有了。

随后在床头摸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盈一边说一边打开来看。

是一支香水。

盈打开闻了闻,淡淡的味道飘散出来。

为什么要送这个?盈疑惑的问。

我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就买下来了。你不喜欢?

还好。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两次,这是许久没有相爱的结果。

……

盈现在养成一个习惯,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里,她都会喷洒一点点那支我送她的香水。

我很好奇的问她,喷这么多,不难闻?

不会,盈说。

她笑着,看着。

而后,便抱住我。

朝歌,你不会离开我,是么?

我说,不会了。

盈抬起头,看着我,眼睛泛着泪花。

我用手擦掉她的泪水。

不要乱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说。

盈说,谢谢你。

我们相拥良久,然后松开,她转着身,让我看她的衣服。

衣角飞舞,我们轻声说着话。

也许,这就是生活。

……

这个冬天有些寒冷,也有些漫长。人在这个时刻会很慵懒,不想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维持生命的吃饭。我和盈在没有课程的时候,放弃了去图书馆看书的念头。两个人躲在温暖的小屋,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躺着。

琳要订婚了。

我问,在什么时候?

盈爬起来坐好,说,明年夏天,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订婚而已。

盈侧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说,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拉着她重新躺下。

等碰见她了,你可以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订婚了呢。我说。

好吧。

冬雪再一次降临这座城市。似乎是在酝酿了许久之后,释放出来。雪花很大,纷纷扬扬,天地之间除了单调的白色,再也看不见其它的色彩。这场冬雪过后,在几场考试之后,我大四的第一个学期也即将结束。

在想什么?琳坐在身旁的空位后问。

此时是早上八点,我在图书馆复习,而盈则是去了教室。

我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们,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琳翻开书本,笑着说,你要复习考试,我也是要复习考试的。

她接着说,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我说,下学期可以不用留在学校了,我在想要去哪里。

琳点头说,是啊,马上就要毕业了。

你去哪里,回家?

是啊,我要回家,我妈妈不希望我在外面。

不过,可能也会留在这里。

我轻笑。

那么欧阳呢,跟你一起回深圳?我问琳。

我还没有问他。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了出来。你要和欧阳订婚?琳脸上露出笑容,幸福的小女人模样。她说,是啊,在今年的夏天,我毕业之后。

我说,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订婚呢?是欧阳提出来的吗?

琳脸色红润,有些羞涩。是我提出来的。她说。

我微笑。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琳笑笑,便不再说话。

天空在雪后的颜色是白色的,还很阴沉,看不到阳光。空气突然间寒冷起来,人们便不断的在身上加衣服,厚厚的,裹得严严实实。冷冽的寒风吹过,冻得人脸色发白,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盈在校门口,而我在去校门口的路上。

我们约好了去书店,买一本复习用书。

盈在站在那里等我,却不是一个人。

她身边有一个男人,那个叫微澜的男人。

他们在说些什么,盈在微笑,继而大笑出声。笑声传播出去,在很远的地方,进入我的耳朵。

朝歌,你好。微澜看见我的到来,停止了说笑。

你好。我点头向他致意,拉起盈的手便要离开。

盈笑着和他道别。盈说,以后有时间再说。

在路上,我问盈,他和你说了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盈跨住我的胳膊,说,吃醋了?

没有,只是感觉有些好奇。

他只是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我没有问微澜讲了什么笑话,我不想知道。对于微澜的出现,我没有太过在意,总觉得他只是一个盈熟识的同学,不会扰乱我和盈的生活。

……

书店放着舒缓而又轻快的音乐,在浓浓的寒冬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家书店离学校很远,我们坐车需要一个钟头,从城东到城西。

我买了一张CD,陈奕迅的专辑。

我突然喜欢上他的歌声,有一种沧桑感,男人特有的沧桑感。

盈最近突然迷恋上星座解析,她买了几本关于星座分析的书。她兴奋的拿着那几本书,对我说,朝歌,这几本书终于找到了,学校的图书馆都没有的。

我看着她兴奋的如同孩子般的笑容,说,学校的图书馆不会收藏这些书的。

盈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她就像是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把弄个不停。

外面的天空依然阴郁。

这个假期你打算去哪里?我问已经平静下来的盈。

微澜为我介绍了一份工作,我很想去。

盈又说,在上海。

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身上也有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我不再是一个人。我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我必须能够撑起它,为了我自己,也为了盈。

人群川流不息,即使是在冬季。看着周围陌生的脸孔,冷漠,无情。

我不想呆在这座城市了。盈突然和我说。

那就离开吧。

于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盈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她要去北方,南方以北的北方。

……

我和盈再一次分开,我没有答应和她一起去上海。

至于原因,我不喜欢那座城市。

我留在学校,安心等待冬天的离去,安心等待毕业,安心等待盈的再一次归来。

盈的离开,没有过多悲伤的气氛。

显然,我已经习惯了离别。

时间就像是指尖的空气,触碰不到。每次面对寂静的房间时,我总会处在一种幻觉之中,明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头脑却依旧清醒。这种情况会持续很长时间,直到我完全苏醒。

……

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停滞不前,它一如既往,日升日落,永不停息。只是,在这日升日落的过程中,有许多事情因此改变了,例如我们在衰老,时间在流逝。

此刻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影像,棱角分明的脸庞,漆黑的眼眸,泛着点点忧伤。我平静的看着自己,就像一个失落的小男孩子,不知所措。

人生的起伏,感情的失意,不能改变生活,却能改变自己。

我尝试着出去寻找人生中第一份工作,藉此摆脱自己心中的苦闷,摆脱悲伤,忘记一切。

拥挤的城市,在密密麻麻的高楼林立间,流动着各式各样的人群,但似乎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是一个样子,散发着城市中特有的冷漠。冰冷的气息充斥在周围,让我有种窒息的错觉,我曾一度想要逃离这里,远离尘嚣,寻找一片净土。

在频繁的奔走于一个又一个公司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的挪回小屋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双眼呆滞,光芒的伤害已经无所畏惧,呼吸之间,灵魂似乎变的麻木,没有了人类的只觉,或许经过剧烈的碰撞,才会燃起对生命的渴望。

这不是无病呻吟式的依依呀呀,在大多数时候,我总是感到活着,似乎是种梦幻,有种不真实的存在感,我开始质疑生命,质疑活着的本意。何为生,何为死?我分辨不清。

迷失自我的怅惘,令前路渺然。

我收到两份上班的通知,在徘徊了一个小时,我毅然决定两份工作都推脱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成为工作下的奴役者,过着没有自己生活的生活。

在一个没有夕阳的下午,我进入了一家摄影机构。

面试我的是一位游走在而立与不惑之间的女人,这种年纪的女人,成熟中带有妩媚,妩媚中却又透露着精明,浑身上下散发着可以吸引走所有男人目光的魅力。

她盯着我看,没有说话。

我禁受不住沉默,便先开口,我叫朝歌。

她无动于衷。

时间就此沉寂。

在往后的每一秒,我如坐针毡,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女人用赤裸裸的目光透视着我,我感觉到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藏,她的眼神似乎能穿过时空,翻出你以前的过往种种,虽未有过对话,但是我能感觉到。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同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而当果出现了,你却不了解因,这种疑惑的感觉很,莫名其妙。

你叫朝歌?她问我。

我重复,是的,我叫朝歌。

她又沉默,只是眼神有些空洞,我是这么理解的,焦点终于不再停留在我的身上,不自觉的我吐出一口气。

明天来上班吧。

嗯?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她却没有理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我只好离开,带着一些疑问。

……

在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这份工作谈不上辛苦,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轻松,以至于太过清闲导致我感到空虚。面试我的女子,在那日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像是突然消失,没有人留意。而她留下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只剩下那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神。

我从其它人口中知道,她叫暮雪,一个很冰冷的名字。

盈每天会准时通电话过来,至于谈话的内容都是很琐碎的,琐碎到淡而无味,让人过后就忘记。她说,她在深夜会突然惊醒,她觉得有一个婴儿总是在她的窗前出现。

我安慰她,这只是幻觉。

可是我觉得这是真的,他是存在的。盈说。

她在电话那边哭泣,声音透着绝望。

那回来吧,我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挂掉了电话。

我打了过去,没有回音,而后便是关机。

对于盈,我心中始终存有愧疚。

生活就是这样,常常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一个人,爱的越深,伤害的越深。

暮雪的再次出现,是在三个星期后,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这次,她对我视而不见。她变了,散去了身上的妩媚,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透着干练,精明。她是这家公司的董事,平时很少出现,而面试我那天,她只是客串,那天面试的老总有事情,不在。

站在人群中,我看着她挥洒自如的说,现在开始,她将作为公司负责人接管这里,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我心不在焉的听着,突然在一刹那,我感觉她的目光扫到我的身上,麻木、空洞,我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错觉,我和自己说。

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暮雪的到来而发生任何变化。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学校的时光,没有生活的压力,不知道人性的险恶,更不会因为一点可有可无的小事情,把关系弄得不可收拾。人有时候就是一个矛盾体,在校园的时候努力想要跳出去,恨不得在一夕之间毕业,离开那个无聊,浪费人生的围城,却又在出来之后想要挤回围城去。

我了解自己,这只是一种心血来潮,在这血红色的大潮退去时,生活一如既往,没有变化。

……

我曾经问过自己,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没有得出答案,出于对未来的惧怕,我放弃了这个问题。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欧阳打来电话说,他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过来。

对于他的来意,我没有细问,他也没有在电话中细说。

我想,他可能是要订婚了,去追寻琳,他太害怕有距离不确定的爱情,我了解他。

或许他是对的,远距离的爱情,会变质。

欧阳的到来,是一个黄昏。

我打开门,迎接他,他的第一句话,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朝歌,我要订婚了。他说。

我点点头,没有言语,只是直视他。

他说,我打算先暂时留在这里,过段时间再去深圳,去了之后便不再回来了。

我微笑,看来你是离不开琳了。我说。

他洒然一笑,说,是的,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她。

琳很幸福。我羡慕的说。

欧阳喝了一口我冲的上次他带过来的咖啡,说,我很幸福。

然后又接着说,咖啡不错。

我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等订婚之后,他站起身。

在送走了欧阳,我突然想起了盈,那个远在上海,让我整日思念的人。

我会像欧阳一样,为了琳,放弃一切去陪着盈吗?

我不会,我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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