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饭的男人招人喜欢。
这话说的果然不错,樵夫在正北偏东的一间小屋儿里切菜。冬日里山中没有东西,虽有存贮的白菜可用来招待客人总不是那么个道理,樵夫自家小院子里种着青竹,到了冬天里自然会有竹笋,这玩意儿本就不多,原本像是留着给自己改善伙食,既然今日有两位贵客樵夫便热情的抛出了点儿招待。
荣蓉蓉怀里抱着浑身雪白的小猴儿倚在门框儿上笑眼盈盈的看着,说实在的樵夫手中的菜刀并不起眼儿,还不如驼背老头儿磨的那一把漂亮,可在他手中却是锋利无比,一阵清脆刀切砧板的声音,脆嫩的竹笋被分成一条条小拇指般粗细的细条儿,抬起袖子将不大的铁锅支在灶台上,倒上自家榨出花生油,又将一旁的竹笋清洗一遍,将竹笋倒入冒烟儿的油锅之中,哧,的一声,油水翻滚,白嫩竹笋覆上一层淡金。樵夫动作行云流水,在荣蓉蓉眼中两支和她没差别的胳膊能挽出花儿来。心中暗道,娘亲说的果然没错,会做饭的男子最是招人喜欢。
荣蓉蓉总觉得樵夫和她想的秦公子一个模样,他不应站在这深山草屋之中做饭,而是应站在那江水与红笼相辉映的楼榭之中轻舞,荣蓉蓉舌头轻叩上颚发出细微的啧啧声,愈看愈像,这相貌,这身段儿,真该去做一个书中所说的南风小倌。
等荣蓉蓉回过神儿来,抬头发现樵夫依靠在灶台上嘴角含笑的盯着她看,脸色一阵羞红,抱着小白猴转身跑了出去。
陆少安当然没有荣蓉蓉一个女孩子家这般心思,此时他神色凝重的站在院子里,匆慌之中跑出来的荣蓉蓉与他撞了个满怀。荣蓉蓉正好夺路而跑,却被陆少安一把拽住,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面容更是涨红三分。
“方才闲来无事,我便在附近转了转,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陆少安神色凝重说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荣蓉蓉羞红的双颊。方才他走出不远便在附近看到一只脚印,一只奇大无比的脚印,若不是他险些摔了进去,在这沟壑连绵的山中还真的看不到。那脚印生四指,长数十丈,可想而知踩出脚印的是多大的家伙。
陆少安失神一阵之后便想起溶洞旁那颗被生生拔出的古树,这奇大无比的脚与拔树的那家伙应该有牵连,说不准就是这家伙干的。
“奇怪什么,哪里有什么好奇怪。”
荣蓉蓉轻抚怀里小白猴儿雪白柔顺的皮毛,手感丝滑。屋子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好男人,怀里一个萌宠,能有什么危险?
“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少安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荣蓉蓉,免得吓着她,在引起掌控不了慌乱。若那樵夫真不是什么好人,在这深山里还是小心为妙,陆少安斟酌一下,还是晚上带着荣蓉蓉悄无声息离开为好。
“荣姑娘你听我说,今夜。。。”
“开饭喽——”
樵手里举着锅盖站在门前,声音打断的陆少安的话。荣蓉蓉抱着小白转身便走向屋里。
一进门便是桌子,菜虽不多但足够丰盛,对于陆少安这样活在山里的人来说,这顿饭也足够了。荣蓉蓉出身荣府什么样儿的菜没有见过?什么样儿的菜没有吃过?这些山里的东西还真如不了她的法眼,不过自己是住在人家家里,也不得不嘴巴甜一点,应承几句也掉不了一块肉。
“大哥真是好手艺,谁要是嫁给樵夫大哥啊,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气。”
荣蓉蓉坐在椅子上,手扇着菜的热气,一脸陶醉说道。
“真是这样,不如你留下来吧。”
若身在雄铁镇中,凭这话可以打的他满嘴掉牙,如今虽是离镇子不远,但也毕竟隔着一座山头。在荣蓉蓉眼里樵夫出身大山,又是个自来熟,说话不着边际,或是有些冒犯都是情有可原的。
“蓉蓉倒是愿意,只是可恨没有那个福气啊。”
荣蓉蓉叹息说道,仿佛不能嫁给他是今生的一大遗憾。
“什么福气不福气,姑娘愿意就好。”
樵夫这话说的倒是有些不依不饶了,荣蓉蓉听着也不舒服,但也不好翻脸,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了几乎好话。
“我家娘子没有见过世面,若是哪里说的不得当,还望樵夫大哥多多担待。”
陆少安这时突然插话说道,荣蓉蓉夹菜的动作僵在空中,樵夫脸色一楞,随即便反应过来,说道:
“哪里哪里,是在在下方才的话冒犯了,还请少侠见凉。”
荣蓉蓉脸色羞红,将手里夹的菜放进碗中,温怒说道:
“谁是你家娘子。”
“方才在外面与娘子吵了两句,真是让樵夫大哥见笑。”
“小两口儿,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姑娘也不必生气,我们男人就是这样嘛。”
樵夫笑着说道。
虽是在帮她解围,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硬是被人说成别人家的媳妇,心里能舒服的了吗?即便是陆少安也不行,这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来的,这么说不是败坏她名声吗?荣蓉蓉心里窝火刚想发作,只是撞见陆少安严肃的神情,生生的将那股活儿给憋了下去,她觉得陆少安的话不仅仅是帮自己解围这般简单。
“想当年在下也有一个游侠梦啊,饮马江湖,仗剑天涯,那个男人儿时没有这样的梦想啊,方才瞧见陆少侠腰间的刀甚是漂亮,可否借给在下瞧瞧。”
樵夫在桌子上边吃饭边随意说道。
这刀是他唯一防身的家伙,这个时候借他看恐是有些不妥,陆少安思量一下,还是解下短刀,递了出去。
樵夫满脸欢喜的接过,将刀身抽出漆黑的刀鞘,眼神钉在岛刀上,有些痴迷的说道:
“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陆少安实在不明白这刀好在哪里,驼背老头儿是天子座下的是十大将军,手中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可这把锈刀他实在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双手摩挲一阵子后,物归原主。
吃完饭,便已经是傍晚,樵夫与陆少安,荣蓉蓉坐在哪里扯东扯西的,没觉得有多长光景便已经是深夜了。樵夫误以为陆少安和荣蓉蓉是夫妻,便将他们安排进了一个屋里,院子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总不能让荣蓉蓉和樵夫住在一起吧。
夜幕如墨,倾泄而下。
樵夫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床头墙上挂着一副巨猿搬山图,那画中白猿高数百丈,四肢粗如山柱,大口张开像是要吞下天下山河,一座齐肩大山被生生拔起,山根下乱石滚落,整幅图画气势恢宏。
樵夫坐在床上,小白猴儿在两腿见蹦来蹦去,与白日里的温顺截然不同。
“小白,你觉得那女子咋样?”
樵夫笑道。一双眼睛比烛火还有晶亮。
被唤作小白的猴子猛的龇牙,嘴巴占据了小脸儿一半,惨败的獠牙被猩红的牙根衬的愈是发白,森森黑夜之中尤为瘆人。
“真好。”
嘶哑的声音从小白口中吐出。樵夫的眼神愈来愈亮,像是要撑破这座小屋,转瞬又暗淡下来,屋内的烛火也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