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宗门功法,哪怕是来自再小的宗门,名称无一不是声势浩大,最差也得是尚可玩味,或者像巨剑门一样,有所典故。
但有两家功法,名称简单之极,连乡间孩童也知道怎么读。其中一家便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宗门天元门功法《三三诀》。陶唐侯创此功法时,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义,寓意修习此功法,真气连绵不绝,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另一家便是魔教长生教的功法《黄芽经》,据说是熬过了这功法的可怕试炼后,便能内炼体魄,如同草木萌生黄芽,生机复还,真气奔腾不息。
“也就是取个好兆头。我教弟子多是贫苦人家,没读过几天书,叫这个名字,容易传播开去。”李神霄负手而立,对余三元淡淡地解释道。
“前辈是要我学这黄芽经?”余三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自然,我的东西你也学得七七八八了,也不差这一门。”李神霄皱眉道,“六年前你不是说过学也无妨吗?怎么如今扭扭捏捏?”
“我学倒是没所谓,只是我那矫剑书修习多年,两者兼修,会不会真气经脉有所冲突?”
李神霄冷笑一声,抬首挺胸一脸骄傲地对余三元说道:“萤虫之光与日月争辉,还怕有所冲突?”
余三元早已习惯他那狂傲不羁的性情,此时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对他看不起巨剑门心生不满。他此时满腹心事,也并不是因为像从前那样,对长生教充满成见,而是他因魔教之事含冤受困于此,哪知道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倒也要修习那大逆不道的邪门功夫,就要成为货真价实的魔教妖人了。
李神霄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踌躇不定,又开口说道:“你若是还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化去那矫剑书功力便是了。”说罢抬手便要伸向余三元。
“不不不,老师,我学我学,”余三元吓了一跳,赶紧摇头甩手,“这矫剑书真气我还是留着吧。”
“留着又有何用?学了那黄芽经,你便知道这矫剑书是何等的肤浅,只会痛恨自己为何浪费多年时间学这玩意。”李神霄的话可谓是无礼到了极点,偏生他此时一脸认真坦然,让人感觉他并非有意奚落,而是实实在在地评判着两者差距。
“让老师见笑,其实也没什么,”余三元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想起了故人故事,笑容有点惨淡,“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也许是天才气度使然,李神霄向来对他人感情不怎么敏感,此时听余三元这么说,这才明白过来,看向余三元的眼神多了点同情,说道:“既然如此,随你喜欢吧。”
“老师你教我是可以,但我真的可以修炼这黄芽经吗?”余三元转念一想,回忆起那黄芽经的种种传闻,赶紧问道,“据我所知,要修黄芽经,必先经过某种试炼。以我们俩目前这个境况,怕是很难准备这个试炼。”
“你是指种子试炼?”李神霄反问道。
“学生不知名字,只知道长生教孩童必须经这一道难关,才能习黄芽经。”余三元答道,这魔教历史太过久远,很多事情已经失传,就算流传下来,也多有夸张毁谤。
“那便是种子试炼了。”李神霄淡淡地说道,看着余三元摇了摇头,“现在的你没必要试炼。”
“这是为何?”
“你知道这种子试炼是干什么的吗?”
“学生不知,不过倒是知道这长生教的修行苗子,十之七八因为这试炼灵根被废,沦为凡夫俗子。”
“那你跟我说说,现在外面是怎么说黄芽经的吗?”
“据说黄芽经入门之法堪称惨烈,那种子试炼会持续三天,孩子在这三天时间里会疯狂躁动、剧烈咳嗽和吐血,全身发热,十分痛苦。”
“不错。”
“挨过三天之后,若试炼不过关,便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全身虚弱地被抬回家,虽然灵根被废,但往后体魄会变得比常人强壮……”
“奇了,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李神霄听了余三元的话,似乎觉得有点不太相信,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了老师,有何不对吗?”
“也不是不对……”李神霄摇了摇头,沉吟半晌后,挥了挥手,示意余三元继续。
“至于熬过试炼的孩子,将会直入一品。黄芽经强横非常,同品之间,除了三三诀稍胜一筹之外,再无敌手。”说完这句话,余三元小心瞟了李神霄一眼,见他毫无反应,只是在凝神听他说下去,有点吃惊。
“怎么了?”李神霄见他停了下来,抬头问道。
“老师为何不出言反驳?”
“反驳?反驳何事?”李神霄一脸疑惑。
“我说三三诀稍胜黄芽经一筹,你不反对?”
“我既然给陶唐侯擒下了,说三三诀赢过了黄芽经,暂时也没错。”李神霄说这话时依然一脸自傲,暂时二字说得尤其清晰。
但这已足够让余三元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问道:“你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输给了陶唐侯了吗?”
“放屁。”李神霄简明扼要地表示了反对。
“你写的黄芽经,输给你陶唐侯写的三三诀,岂不是等于你输给你陶唐侯?”
“放屁,这两部功法的事情很复杂,你别瞎说,”李神霄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你继续往下说,别打岔。”
“往下说?我说完了。”
“就这样?没了?”
“没了。”
李神霄没想到黄芽经当年所向披靡,如今却像是民间故事一般,被人提起说起,也不过短短数十字,神色不禁有点黯然。
“老师你也不必太过介意,毕竟这黄芽经消失了数百年,能被人记住已经不错了。”余三元见他如此,出言安慰道。
李神霄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事,说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刚刚说种子试炼失败,虽然灵根被废,但还是能强身健体,对吧?”
“没错,刚刚老师似乎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并不是不对,”李神霄摇头道,“恰恰相反,是说得太对了,这才奇怪。”
“这……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问你,黄芽经是唯一有能力挑战三三诀的功法,对吧?”
“按老师你的说法,自然是对的。”
“那为了防止别人偷偷修炼黄芽经,天元门应该夸大这功法的害处才对,为什么会流传下来失败了还能强身健体这种话呢?”
“我虽然不知道天元门这么说的意图是什么,不过黄芽经既然已经消失了几百年,这结果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这才是我最费解的地方,虽然有可能灵根被废,但一旦炼成黄芽经,几乎就能称霸一方,想要赌一把的亡命之徒应该多如过江之鲫才对,为何会没落……”李神霄低声自言自语,正是苦苦思索之际,突然像是灵光一闪,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老师?”余三元见他神色有异,赶紧问道。
“我想明白了。”李神霄露出余三元多年来第一次见得佩服的表情,抬起了头,似乎对着天上的人赞叹道,“好手段啊,陶大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