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院落是瞎熊的居所,房屋内部宽大,铺陈极具奢华――地板和墙壁上铺着各种珍贵的皮毛,各色家具一应俱全。
现在已是春天,天气已经转暖了,壁炉里依然火焰熊熊,将屋子里熏得热浪滚滚。
在地板的皮毛上,斜躺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正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李吉。
这个女人衣衫散乱,双手后缚,被绑在床腿上,嘴巴被布团堵住,绑在脑后。
她从乱糟糟的红色头发中,露出一双粉红色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李吉身前的血渍,呜呜的挣扎着。
李吉艰难的蹭到床边,手中的单钩矛轻轻一抖,锋刃割开了女人手上的绳索。
就这个在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几乎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李吉勉强往床上一倒,觉得天旋地转,喉咙口发甜,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被绑的女人挣开绳子,抠出嘴里的布团,惊慌的喊叫:“你是谁?――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李吉勉力坐起来,双腿盘膝,摆了个打坐的姿势,勉强说道:“快、逃!”
他又取出三瓶高阶疗伤药剂,一口气灌下去,闭上了眼睛。
这个女人终于看出李吉情况不妙,慌张的说道:“一起跑啊!――你行不行?”
李吉明显是“不行”,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力轻轻摇了摇头,开始入静打坐。
李吉运行内力疗伤,才知道自己的内伤有多严重。
一股斗气在李吉的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经脉尽皆损伤。
李吉调动内力,试图将这股斗气逼出体外。但内力一和这股斗气相遇,立刻就被弹开,根本不是这股斗气的对手,不但不能将这股斗气驱出体外,反而搅得自己心烦气乱。
要彻底治好内伤,必须要将这股斗气从体内消除。
李吉调动了全身的内力,集合成大队人马,数路并发,向这股斗气发动了围攻。
一番围追堵截之后,这股斗气竟然躲进了李吉的膻中穴。
一时间,李吉的膻中穴疼得犹如刀绞一般,瞬间就疼出了一身透汗。
李吉数次想把这股斗气从膻中穴赶出来,内力一进膻中穴,李吉就疼得几欲失去意识。
人体是一个整体,膻中穴是人体命门之一,其重要性毋庸置疑,李吉当然不敢用蛮力胡来。
这种情况李吉从来没有遇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但并不说明他就没有办法。
“赶不出来,就将它吸出来!”
李吉将还能调集的内力全部集中到丹田,慢慢驱动内力旋转起来。
丹田中,平静的小湖起了一丝涟漪,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不过这个漩涡是上细下粗。
随着漩涡转动的越来越快,漩涡细细的头部像钻头一样,沿着经脉延伸,向膻中穴逼近。
李吉的膻中穴突突跳动起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李吉差点放弃这个办法。
但李吉知道,这可能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了,决不能轻易放弃。
漩涡形成的钻头,接触膻中穴的一霎那,膻中穴突得大跳,那股入侵的斗气从檀中穴涌出,被不停旋转的内力纠缠住了。
入侵的斗气左冲右突,想要再次逃走。李吉的斗气旋转着,纠缠着,如附骨之蛆,紧抓不放,不停的蚕食这股斗气。
一个周天过后,这股斗气被李吉的内力撕扯成丝丝缕缕,全部纳入了内力体系。
李吉再搬运了两个周天,入侵的斗气全部被李吉的内力同化,已经完全没有斗气的影子了。
李吉的内力也发生了变化,愈发凝实,丹田处的小湖变大了数倍,湖水湛绿,湖面氤氲着一层薄雾。在朦胧雾气中,一股水龙卷直通檀中穴。
膻中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小湖,不过湖水是银白色的,湖面平静无波,犹如一面银镜。
李吉又运转一遍斗气,觉得如臂使指,周身通畅,内伤痊愈,内力没有受损,反大有长进。
李吉从打坐入静中醒来,觉得喉咙发痒,一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这是內腑受伤后,坏死的瘀血,一经呕出,李吉立刻觉得胸怀大畅,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李吉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屋里有两个女人,正撕扯在一起,手上还在相互抓挠,四只眼睛却定定的看着自己,一眨不眨。
李吉缓缓的晃了晃脖子,又眯上了眼睛。
他为了能够全力疗治内伤,特意封闭了自己的全部感官,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两个人见长时间都没有动静的李吉突然吐血,呻吟出声,惊讶的停了一下。待到李吉又重新闭上眼睛,两个人又努力撕扯起来。
两个女人扯头发、扣眼睛、掐脖子、咬胳膊、踢下身,无所不用其极,嘴里还声嘶力竭的谩骂。
李吉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听明白了――一个要“掐死”自己,另一个不让,在保护自己。
李吉刚想起身,一个人手里拎着一把重剑,冲进屋里,大喝一声:“闪开!让老子宰了他!”
李吉定睛一看,竟然是灰猴。
灰猴冲进屋里,也不管是谁,一脚将两个女人踹到一边,大喝一声,运起斗气,手中的重剑带着一溜红色的光芒,直刺李吉胸前。
李吉轻抬左手,单掌拍在剑脊上。
重剑被李吉拍得往旁边一偏,灰猴猝不及防,用力过猛,收势不住,直扑到李吉身前。
灰猴脸上的残忍狰狞和狂热的兴奋,全部变成了惊愕和痛苦,嘴角一缕黑血慢慢流下。
李吉的左手捏住了剑柄,右掌正印在他的左胸,已然一掌震断了他的心脉。
“哈哈哈!”
一个女人发出一阵狂笑:“哈哈!死了!死了!”
她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道:“死得好!”
和她厮打的女人浑身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突然又发疯一般,抱住对手的手,“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她发了疯般厮打,咬住对手的手指不放,拼命的抓扯她的脸。另一个女人也谩骂着还击,两人又打了起来。
突然,灰猴的身子一软,仰面朝天摔在地上,口中的鲜血喷了一人多高。
“啊~呀~”
两个女人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向后一退,齐声尖叫起来。
李吉手提重剑,伸腿下床,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周身的骨头关节“噼噼啪啪”一阵响,感觉好像长高了一截。
他轻轻一振手中的重剑,在一阵清脆悦耳的剑鸣声中,全身腾起淡绿色的斗气光芒,犹如熊熊燃烧的幽冥之火。
李吉看着重剑上犹如火焰般的淡绿色斗气光芒,轻轻摇了摇头,收起了斗气。
初晋六阶,内力的运行模式变成了螺旋状,突然变得狂暴了很多,威力大大加强,但使用时损耗很大,也比较难以控制。
两个女人呆愣的看着李吉,好像傻了一般。
李吉再次仔细看了看两个女人,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他用手中的重剑一指要杀他的女人,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女人好像并不年轻,厮打的满脸血污,衣不遮体。
她瞪着李吉,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恶狠狠的骂道:“混蛋!你个混蛋!你杀了我丈夫!――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丈夫是谁?”李吉问道。
“就是瞎熊!――她是瞎熊的老婆!该死的!”
另一个年轻点的女人也不是善茬,一边谩骂着,上去就扯头发。
李吉一把将她拉开,问道:“你又是谁?”
这个女人样子很惨,比瞎熊的老婆还要惨,堪称面目全非,老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衣服都快被扒光了,赤裸的身上一道道的血痕还在往外渗血。
这个女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瞎熊的老婆冷冷的笑着:“说呀!你是谁?――他都不认你!”
瞎熊的老婆面容扭曲,说着说着就开始破口大骂。
年轻点的女人张嘴回骂,又扑过去厮打,破口大骂:“就是你个烂货把老娘骗来、绑来的!――你愿意被人糟蹋是你的事,还想和瞎熊一起糟蹋我?!”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呜呜!老娘我守了七年寡啊,一直守身如玉!――我掐死你!”
“住手!”李吉大喝一声。
两个女人跟斗鸡一样,恶狠狠的看着对方。
“把你的事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李吉问道。
……要不是你救了我,老娘就被这些畜牲糟蹋死了!――可怜老娘守身如玉七年啊!……”
年轻女人指着瞎熊的老婆控诉,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被人打成这样都没哭,此时竟然越哭越伤心。
李吉瞥了一眼,也没看出来这个厮打成乌鸡眼的女人有什么漂亮的。不过当初受伤的时候,惊鸿一瞥,似乎是有点印象。
李吉心中非常感动:“她被人打成这样,受了多少苦,竟然还还一心一意的护着自己――救命之恩啊!”
他看着瞎熊的老婆,眼神凌厉如刀:“她是你抢来的?”
“抢个女人算什么?!瞎熊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瞎熊的老婆恶狠狠的道。
“说得对!”李吉欣慰之极,高兴的的说道:“那我杀了你,就不算是滥杀无辜了!”
他重剑在手,当真是说杀就杀。瞎熊的老婆还没反应过来,剑光一闪,人头飞起,鲜血狂喷。
旁边的女人被李吉决绝残酷的杀人方式吓了一跳,捂着眼睛一个劲尖叫。
李吉将两具尸体拎起,往院里墙角一扔,回身把剑往地上一插,向女人行了个大礼。
何谓“大礼”?
索林帝国建立之初,始皇帝索林为了规范人们的交际行为,推行了一系列的礼仪规范,甚至以国家律例的名义,在贵族间颁布实施。后来,这套礼仪规范就成了人类之间交往的普遍适用性的规范。
大礼是其中最重的礼节,一般用来向神灵行礼,或者重大仪式上向长辈行礼。在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大礼,特殊情况就是像李吉这样的――向救命恩人致谢。
“救命之恩,永志难忘!但有所求,不敢推辞!”李吉双膝跪地,双手扶地,把头磕在地上,诚心正意的感谢。
女人受到一位狐族兽人的大礼,赶紧把李吉扶起来,龇牙咧嘴的客气:“千万别这么说!――你也救了我,不是吗?!”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有什么事求你,你都答应?”
“是的!救命之恩,无论怎么回报都是应该的!――不过,我天性凉薄,说不定会骗你――这也是有可能的~”李吉诚实的说道。
女人顿时无语――刚跪在地上说过的话,才一站起来就有反悔的苗头,此人天性,果然凉薄――总算说话还算真诚。
女人衣不蔽体,遍体鳞伤。李吉确然是很感动,但他不是迂腐之人,说得倒也是实话,报恩也是有限度的。
李吉拿出一瓶高阶魔法疗伤药剂,递给女人:“涂在伤口上,可以加快伤口愈合~”
女人接过来,睁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乌鸡眼,惊讶的喊道:“药剂!是高阶魔法疗伤药剂吧?”
李吉点了点头,感觉这一瓶可能不太够,又拿出两瓶:“不用省着,都用完!――我先去张罗点吃的~”
说完,李吉走出门外,关上门。
“别别别!――你一走,我害怕!”女人又打开门,颇有点心惊胆战:“就让门开着,我能看见你就行~”
李吉点头答应――他很能理解这种情况,刚经历了一番波折,心理上的创伤一时半会儿难以愈合。
女人在屋里,来来回回的拉扯自己的衣服。可是她的衣服已经撕扯的稀烂,扯过左边,露出右边;扯过右边,露出左边。
“我叫露娜,家在黑山城――你呢?”女人干脆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开始给自己涂药。
李吉转过身,背冲着屋门,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叫我红鹰!”
“红鹰!好名字!你是猎魔公会派来救我的吗?”
“我不是猎魔公会的!”
“不是猎魔公会的?!那你为什么杀这些强盗?”露娜在屋里闷声闷气的问道。
“有仇!”
李吉简洁的回答。
“可是……我听他们叫你杰克!”女人裸着上身,从屋里探出头来,看见李吉背冲着屋门,站得笔直,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李吉沉默了。
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女人救了他,他却告诉人家一个假名字,好像有点不太地道。
尴尬的是,还没骗过去。
“我确实是叫杰克!”
李吉干脆的承认了――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确实没有保留,眼前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也值得信任。
“我是个寡妇,结婚没两年,丈夫就死了,留给我一家成衣铺,经过这几年的经营,生活还算过得去……”
“……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我一个人起早贪黑的经营生意,把一家成衣铺干到了五家――辛辛苦苦守了七年寡,没想到被这两个畜牲糟蹋了!可怜我守身如玉,冰清玉洁……”
露娜一边涂药剂,疼得嘶嘶哈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我女儿今年九岁,很漂亮,很可爱的,最重要的是懂事~”
“你今年多大了?”露娜探出头来问道。
“十四岁~”李吉回答。
露娜又把头缩回去,继续絮絮叨叨的问话。
李吉只是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只负责回答露娜的问题。
“你家有钱吗?”
“没钱!”
“你是贵族吗?”
“我是狐族兽人!”
“可我看你就像是贵族,还是那种大贵族――就你现在站在这里的样子,就是那些大贵族的做派~”
李吉不禁苦笑,又有点得意:“我不是贵族,甚至不是人族!”
“啊!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是伪装的?”
“那又怎样?”
李吉漫不在乎的回答,心说:“你猜的还真准~”
露娜静了一下,突然从门口探出身来,看着李吉的背影,大声的置疑:“小骗子!”
李吉抖了抖狐耳,就当没听见。
“哎哎哎!你一个狐族,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说说,你肯定有故事!”露娜兴奋的叫道。
“哈哈!故事?”李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倾诉的欲望,然后又被他迅速压了下去。
“快说,快说!”
“……我是个私生子,被族人赶了出来――就这样!”
他心中一动,突然想道:“……艾斯帝国的皇帝陛下怜我孤苦,赦免我私入国境之罪,赐我绅士身份……原来,我还当人家客气,自己运气――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皇帝老爷,老大的一个人情了……”
露娜突然出声问道:“我觉得我猜对了!你一定是出身大贵族――你的父亲或者母亲,一定是位大贵族?”
“……我真不能告诉你!”
“咣当”一声,露娜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杰克,不!红鹰,帮我一下,我够不着……”露娜从屋门口探出头来,娇滴滴的呼叫李吉。
李吉头也不回,轻轻摇了摇头。
“哎呀!没关系!反正老娘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又被这两个畜牲糟蹋过!――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关系!――我确实够不着!”露娜委屈的说道,声音越发娇柔,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