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公主正摆弄着手里的美人蕉，熟视无睹颜五脸上的青青肿肿。
颜五瞄了眼夷光公主的女官，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放心地嘻嘻哈哈的凑过去，挨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外祖母，外孙来看您了。”
夷光公主眼角都懒得甩给他一个。
颜五厚着脸道：“这大晚上的您看什么花啊，灯光那么暗，仔细您的眼睛。”
说着，他动手多点了几根蜡烛，一脸无辜地问道：“外祖母，表哥和表弟他们呢？”
“一边去。”夷光公主像赶苍蝇一样，嫌弃地说道：“你也知道时候不早了，你表哥表弟来外祖母这里做什么？”
“他们可没你这本事，让本宫一个劲废神。”
颜五不当回事，乐呵呵地把那盆美人蕉夺过来，抗议道：“外祖母，您这话说的有点偏颇了。外孙也一直很省心好不好。”
夷光公主也不和他争论，她微微坐正了身子。
“说吧，告诉外祖母，这次又是为什么打架？”
“若还是无缘无故的话，别说皇帝陛下，本宫也要责罚你！”
颜五眨了眨眼睛。
他自小在护国公府长大，十分清楚他这外祖母的性子。
对他们这些小辈，当夷光公主自称为祖母或外祖母时，那一切都好说，普通的小打小闹并不会放在心里。
然而，当夷光公主一旦自称为本宫的时候，那整个护国公府上下，无论是谁都最好不要做什么小动作。
颜五连忙收了脸上的笑意，坐直身子。
“外祖母，萧家您知道吧！”
夷光公主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本宫还没老糊涂，怎么会不记得忠勇伯萧家？”
大凌帝国的爵位不多，除了专门授给皇后和太后母族的承恩伯外，其他所有的爵位都只授予武将，而且没有什么世袭罔替的说法。
公侯伯子男勋，这些爵位里除去一些功劳特别巨大的，比如开国功臣或有扶龙之功的以外，别的爵位几乎都是三代一折。
降爵对任何家族来说都是大事。
当然这仅限于他们的后世子孙都是些庸碌无为之辈。如果本身有爵位且又作出了相应的功绩，保爵甚至升爵同样也不是难事。
四十多年前，帝国南境有难。夷光公主以堂堂公主之躯出征南境，挣下自己赫赫的传世封号，一时传为美谈。
也是那时，忠勇伯府还是忠勇侯府。
只不过那时候的忠勇侯府以及其世子半点也对不起祖上传下来的封号，既无忠也无勇。
他们虽出身武将世家却胆小如鼠，一心只想办法逃避，以免被皇帝派往南边抗击邻国。
南边战事结束后不久，他们府上的牌匾就悄悄换了个模样。
甚至近些年，在帝都上层的圈子里，都隐隐有人在背地里喊他们萧家作肖家。
不肖子孙的肖。
“就是那个不肖子孙的萧家。”
颜五脸上有些不齿。
“外孙这几天出去，偶然听见一个传闻。”
“忠勇伯萧正突然心血来潮上奏父皇，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皇族的子嗣事关国本，是时候给适龄的皇子们结亲娶妃了。”
夷光公主斜了他一眼。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啊。刚从宗人府释放出来，就偶然听到了这个传闻。”
偶然两个字，夷光公主特意加重了语气。
“外祖母……”颜五假装没听懂，嘿嘿地傻笑着搪塞。
夷光公主没理会这荐，问道：“这和你打他们家老四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颜五端正了神色，道：“外孙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也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忠勇伯的嫡次女今年四月刚刚及笄。”
“适龄的皇子，说的好听，其实不就指的是您外孙吗？”
“胡说八道。”夷光公主沉吟了会，瞪了他一眼，“除去年纪稍长的三皇子外，还有六皇子和七皇子不都和你年纪差不多吗？”
“外祖母，你是真糊涂，还是一点不关心外孙的亲事啊。”
颜五痛心疾首，“三皇兄已经二十了，憋着劲儿还没成亲。他的司马召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想再等等，等找个势力强大的妻族嘛。”
“至于六皇弟和七弟，他们的母妃也不会随随便便让他们娶一个家世背景普通的女子，更别说日落西山名声扫地的忠勇伯府了。”
“剩下的，不就是你外孙了吗？”
夷光公主不置可否。
“本宫听说三皇子温文儒雅世人称道，想找个势力强大的妻族并没什么不对。”
她扫了他一眼，“泽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大表哥并不比你大多少，这会孩子都已经满地跑。”
“你有没有考虑过未来想找个什么样女子为妻？”
“这个……有时候也想过。”
颜五迟疑了下。他自小在夷光公主膝前长大，祖孙之间没有遮盖的必要，便老老实实回答。
“这些外孙年纪稍长。每次进宫看望母妃，看到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外孙都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说到女儿，夷光公主脸色黯了黯。她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颜五肿成猪头的脸颊。
她柔声问道：“还疼吗？”
颜五眉都不皱一下，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外孙想找个像祖母一样能撑起一个家庭的女子。成亲后，我敬她她也敬我，夫妻同心同德和和美美过日子。”
夷光公主不悦道：“没出息。大丈夫年纪轻轻就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本宫告诉你多少次，你是大凌皇子，守护这个天下的安稳是你的责任。”
“外孙知道。”颜五郑重地点着头，“祖母和舅舅们悉心的教导，外孙不敢忘。”
“所以外孙才要找个能自己撑起一个家庭的女子。否则以后外孙守土在外，家里岂不乱成一锅粥？”
夷光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奇道：“那你有看中哪家的姑娘了吗？”
“如果有看中的，不必理会什么家势背景，外祖母让你大舅母去探探对方的人品和风口。如果适合，外祖母进宫请皇上赐婚。”
颜五脑里忽然掠过一张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连忙摇头。
“外孙十天有八天被禁足，去哪认识姑娘家？自然没有了。”
他把话题扯回来。
“外孙现在担心的是忠勇伯府打你外孙的主意。要是他说服父皇下旨赐婚，那外孙……”
夷光公主果然忘了相亲的事。
她眼里闪过冷茫，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他敢！”
颜五心里一喜，小心翼翼道：“外祖母，忠勇伯没什么不敢的。毕竟成功了他就和皇家扯上关系，不成功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夷光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半响后她又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好说，这暂时只是你的无端猜测。”
“而且忠勇伯说得也没错。皇族的子嗣传承问题事关国之根本，拖延不得。即将成年的皇子们早早定下亲事，并没什么不对。”
“再者朝局复杂，忠勇伯一个粗人脑袋也不怎么灵光，更有可能是受了谁的怂恿而上的奏，或许并不是为自己女儿提出的。”
“管他为的是谁？”
颜五见外祖母上了心，心里轻快了几分。
他嘻嘻笑道：“外孙已经狠狠揍了一顿忠勇伯府的四子。过几天出去再揍一次忠勇伯的世子，想必这个桃花运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外孙子头上了吧？”
夷光公主头疼。
她瞪眼道：“忠勇伯府世子自小身子羸弱，你可别把人家揍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有理变没理……呸！”
堂堂的大长公主，皇帝的姑母，像个普通老太太一般狠狠呸了一声。
“动不动就当街打人，你根本就一直没理。人家要是借此硬把女儿塞过来，你、你母妃还有外祖母都无从拒绝。”
“外祖母说的是。”颜五听出了半身汗，迟疑道：“既然忠勇伯世子不能打，要不外孙还是再去把他们的四子再揍一顿？”
夷光公主头更疼，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什么都总是想到打打打，到底是本宫教你的还是哪个舅舅教的？长点脑子行不行。”
颜五动了动嘴，没敢把“您教的”说出来。
贴身女官连忙过来帮着夷光公主揉额头。
她想了想，道：“老打小孩子没什么意义。要揍你就去把忠勇伯揍一顿。”
“外祖母听说他不像他前面那些胆小无能的父辈和祖辈，算是个有志气的人，一直在家里练武来着。日后要是大凌摊上什么战乱，他是能扛上事的。就是可惜了忠勇伯世子……”
可怜的忠勇伯，正在家里面审问着自己的四儿子，考虑着明早怎么给皇帝打个五皇子的小报告。
突然他觉得后背一凉，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上了颜五下次揍人的黑名单。
护国公府这边外祖孙俩又聊了一会，颜五才姗姗告辞。
出去的时候，他灰头土脸，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后背的衣服更是多几道裂缝，像被什么鞭具撕裂的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