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羲衍携三百轻骑出宁州主城已有三日余。
庐宁府,位于宁州南部,往南再行八十里过幽宁关,便是幽州境内。
宁州管道宽敞平坦,驿站五十里一驻,常备良马。因常年与北狄交战的缘故,镇抚使羲道隆修筑和拓宽了各域的官道,耗费巨银打造了贯通整个宁州的驿站交通体系,以便军队的调动和物资的运输。此举二来也促进的各府域之间的联系,增加了商队的贸易往来,提升了民计。
整个宁州的四大府域,都被一条自北而南的主干官道给联通起来,宁州主城坐落在宁州东南方向,临近广宁府,北边是北宁和津宁二府域,毗邻狄国,驻扎着精锐的宁州军。
羲衍一众已于中午时分行过庐宁府域,在府城中最好的酒楼里一顿好吃好喝并洗去一路风尘后,没有稍作停留,而是径直奔向幽宁关。
出了庐宁府的地域,离幽宁关这八十里的官道逐渐由宽而窄,沿途的郡县村落也逐渐变成山林荒岭,偶尔还会有着乌鸦低吟,透露着些许诡异。
树林里,羲衍的五十亲卫和周、赵、杨三人将他的马车防护的严严实实,宁破狄也率领三百轻自作主张的与羲衍的距离拉近至一里。
不为别的,不出五十里就是幽宁关了,一入幽州境内,那让幽州军剿不完的匪寇就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钻出来,虽然他们根本不是衍字营的对手,但刀剑总归无眼,要是伤到小公子他们都难抵镇抚使尊的怒火。
羲衍从马车里麻利地钻了出来,骑上了白马。午后有些闷热,羲衍在马车里小憩一会后不知不觉间就睡到了傍晚,便出马车透透气。
羲衍瞧见箐姝姑娘的车窗大开,小兽团团正袒胸露乳的躺在马车外,翻转不定,想来是天气的闷热的缘故。这几天赶路,除了吃饭时箐姝姑娘会和他些交流,说上几句简单的问候话语,其余时间箐姝姑娘大都是在马车里看书或者抄写着什么,偶尔会出来走一走,透透气。旅途风尘仆仆,倒确实是辛苦她了。
羲衍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不出意外今夜会有一场大雨,按照目前的速度,还有四个时辰便能抵达幽宁关,在驿站内住下,不至于冒雨前行。
但羲衍终究不是天文署的老夫子,可以算准天气的阴晴雨雪,这场暴雨比他想象的要来的更早更急,于是羲衍决定不走官道了,抄了条近路奔向预定的歇脚地。
小公子一时兴起变更行程,就让一群满怀热枕想献殷勤的家伙吃足了苦头。
距幽宁关三十里处的蒲松县城城门大开,一众从八品到六品的大小官吏全部出城十里,在一座官道旁的凉亭里耐心的候着镇抚使小公子的大驾。
文官为首的是县令胡瀚海,他早早得到羲衍抵达庐宁府的消息,特意算好他的行程,领着县衙的一众官员来此等待。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羲家内幕的人,因为当年和羲道隆一起前往西境救侄的兵卒中,有一位十夫长是他的堂兄。虽说宁州以镇抚使为尊,以大公子最为成熟稳重,将来最有可能继承这镇抚使和宁侯的爵位,但胡瀚海清楚的很,撇去羲衍是羲道隆最为宠溺的幼子不看,羲衍那是确确实实的嫡子,是羲道隆的亲子,他的母亲苏婉薇还是东境云州镇抚使的嫡长女,他是云州镇抚使的亲外孙。
云州镇抚使苏怀山仅有一子,名苏灵犀。可偏偏苏灵犀是个一身蛮力,心智却仅仅只有八岁孩童般的弱智,云侯对他无期待,只盼他的儿子平平安安就足够。因此,云侯的女儿苏婉薇的地位可就不言而喻了,宁、云二州此间的利益联系那是复杂着呢!乾宁铁骑和风林火山四营这么多年的战马、白银、武器等等,宁州如今的繁荣,那大都是和云州那边有着撇不开的关系,而羲衍,就是云侯和宁侯这俩位镇抚使尊之间的利益核心所在。(九大镇抚使兼加侯爵位,一般镇抚使不是世袭罔替,而爵位视情况而定。)
当官当成官油子的胡瀚海自然知道羲衍的身份地位不言而喻,因此,先来和小公子羲衍打好关系,混个眼熟,也好为将来小公子成功继任镇抚使和宁侯时铺个好一点的前程不是?
说他阿谀奉承,有点投机取巧的小滑头,这确实不假。他已经年过半百了,没有很硬的靠山,又没有多大的才能,争了很多年的郡守佐官簿曹主事,奈何政绩不佳,运气也差点,簿曹主事换了好几位,胡瀚海的屁股却在县级官员的位置上生了根,虽说县令为一县之首,正六品,但和郡城里的从五品郡级官吏就是差上一点点,而就是这一点点,可能是他用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武官以蒲松军尉王卓为首,秩三百石。并不出众,甚至比不上宁州军的怀字副尉,让人不敢小觑的是王军尉可掌县城守备军俩百,乾京这些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管朝堂上内阁和中书台的文官气脉如何壮大,即便丞相和大半阁员都是进士出身的文臣,可那都是京城里的事情,不说传闻睡梦中都可以听见铁蹄声的宁州,就是盗贼常常横行的幽州,那也是武将压文官一头。王卓早年家道中落,比不得家乡扬州那些豪阀贵族举荐出身的家族子弟,更读不进经史,便弃笔从戎,来到北境攒军功谋个前程,后来攒到了个不小的功绩,捞到手一个官职俸禄平平却掌一县兵权的军尉,虽处于宁州军的编制之内,但主要负责一县的安定,不必上那与北狄拼杀的战场,也足够了。
文武俩派泾渭分明,分开站立。王卓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帮官老爷身后仆役个个备伞的妇人作态,胡瀚海则看不惯这些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戴甲持剑的煞气。如今宁州繁荣远胜关内诸州,要你等几个武夫作何用处?兵者,国之凶器也,然后子曰云云,牵文引理,举出一堆圣人之言,好像他要是当上了皇帝,会裁撤天下的军队似的。
蒲松县男(男爵是最低等的爵位,通常只要家中三代从官且最高官阶高于七品即可或封。乾朝爵位由高到低:王、公、侯、伯、子、男)许耀祖拿出丝巾擦拭脖子里被这鬼天气闷出来的汗水,小心翼翼的笑道:“胡大人,这天马上下雨了,估计下的不小,小公子还有多久才到啊?”
胡瀚海笑咪咪的说:“耀祖老弟,你这就不明白了,下雨才好啊。这趟小公子出宁州,我可是好不容易争取到让小公子住你那私宅一晚,你那儿庭院豪奢,院里有芭蕉林立,若没雨,公子能感受到你宅子雨打芭蕉声声幽的意境?再者,下雨了公子必然会去沐浴,你那宅子里的美人按摩技术可是高超的很,正好挑俩个未经人事的给公子疏通下筋骨,好消去旅途的劳累不是?”
许耀祖恍然,一点就通,连连应上:“大人说的是,小爵这不是怕您受寒了。”
倾盆大雨骤至。
黄豆大小的雨点敲在武官甲胄上,声声激烈。
可怜的文官们如同一颗颗禁不起折腾的芭蕉,瑟瑟发抖,雨伞根本没用,被猛然吹起的风给呼翻。体格清瘦的许耀祖顾不上自己,讨好般的给体重约是自己俩倍的胡瀚海撑伞遮风挡雨,仆役们一个个忙的鸡飞狗跳,一些心思玲珑的开始琢磨怎么去给主子们熬些热汤来暖暖身子。
幽宁关一带大雨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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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主城,西北城郊。
下午开始,主城边便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春雨贵如油,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每年这个时候,一州镇抚使羲道隆就会安排好宁州的各项事宜,并带上一位大统领,准备入京,进行为期半月的觐见。
今年带上的是麒风营的统领宫逐麒,同行的还有镇抚使的首席幕僚赵长歌,赵长歌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弱,白面长须,手上摇着把羽扇,还有一个装满酒的葫芦挂在腰间,似乎里面的酒永远也喝不完。
三人同坐一车,车外俩百重甲铁骑马蹄溅泥,发出沉重又整齐的踏响,军容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