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心中已无他物,只以心神执笔,将那笔画一遍遍描摹,直到将“合”之一字的前两笔真正摹写完成,再想继续,却觉脑内一痛,不得已只得放松心神,将目光自那字间移开。
才写完两笔而已。长乐心中暗叹,想到剩下笔画中所含韵律,勾折看似内敛,锋利之感却是扑面,越想越觉心痒,不由又将目光向那字间投去。
只是目光刚刚触碰到那字,字间墨迹稍一流动,脑中又是一痛。
“丫头,莫要再看了,那字中藏有道韵,非是你这般修为可以临摹的。”
一清越男声响起,长乐闻言睁开眼来朝前方看去,却是不见人影。
想到此处正是合道宗门前,不会有歹人出现,而那不想现身的人左右也是找不到的,何必去做那无用功?
只将目光放远,遥看天际,见暮色已近四合,才惊觉时间过去久矣。
长乐觉脑中胀痛感依旧,远眺间身形都有些不稳起来,忙是闭目盘腿坐到了地面之上。
稍稍调息,长乐觉痛意稍减,这才发觉四肢酸痛不已,应该是适才攀登问心梯时体力超支所致。
四周依旧听不见任何动静,长乐心中也是奇怪,一群小孩子能有什么心魔愁绪难破,怎么都这会了还是没有人登到这问心梯顶上呢?
不过既然周围没人,长乐也是乐得自在,将那端正的盘坐姿势一变,坐姿随意揉起酸胀的小腿来。
又有一醇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长乐丫头,你怎得还赖在地上?所有人可只等你了!”
那人话毕,长乐猛然开双眼。身边孩童吵闹声起,此时热闹与刚刚静谧全然不同。
“长乐,你刚刚去哪了?”
恰巧身旁男童转过头来,恰好看到了正坐在地上的长乐,向这边跑了过来,长乐应声抬头看去,见来人正是褚七。
“我一直都坐在这里啊。”长乐也是疑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问道,“你刚刚都没看到我吗?”
“你莫要骗我,我半个时辰前就上来了,那时这边只有几人,怎会看错?我还从你这边走过呢!”
长乐听这话,小嘴因着吃惊微微张大,怕是自从开始摹字起便被隔出了这片天地。见识到这般手段,长乐不免惊奇,想到在原来世界中虚无缥缈的事竟真的可以做到,整张小脸便是灿烂起来。
褚七见长乐身上汗水未干,想着长乐这般问话,该是不想承认这会才登上问心梯,只觉着这般心境不好,便伸出小手拍了拍长乐肩膀,童声稚气语气却老成,安慰道:
“只要此次能通过问心梯,心境便能上一层次,无需在意通过的时间。”
长乐想着刚登上此处时空无一人的样子,想来这登梯时间该是不长,不过看褚七这般样子也觉有趣。
“你不是说褚师叔没给你讲过问心梯这事吗?那你这些又是从哪知道的?”
“刚才我一上来便看见司师叔在这边站着呢……”
“啊!那是司师叔看你失落,安慰你来着?”长乐见着褚七语焉不详,没忍住又是玩笑几句,却也着实难想那种脾性的司烈要怎样去安慰别人。
“小爷第四个上来的,哪里需要安慰!?”
听出长乐语气中的调侃,褚七险些炸毛,只是这般神色在长乐看来确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了。
熟悉的长啸声响起,先前在白玉台上所见仙鹤凌空而舞,众人噤声朝那仙鹤望去,此时,登上这问心梯的一众孩童心中已不止如先前那般畏惧,更隐隐向往起来。
众孩童目光还停在空中盘旋的仙鹤身上,长乐却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宗门之下,“合道宗”三字之下,不知何时已是站定四人。
一白袍男子居中而立,看身形恰好是那乘仙鹤而来的颀长男子,手中一把折扇轻摇,发丝却不见丝毫晃动。
颀长男子身旁另有一人与之比肩而立,青袍白发,姿态悠然,此人腰间别一剑鞘,却是不见其中长剑,再看其脸庞,一道长疤穿过半张面颊,将那姿态带给人的闲适之感一扫而空,徒曾出几分紧张来,还好嘴角上带出几分笑纹,才有了几分可亲模样。
最外两侧分立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高大,肌肉虬结,一身褐色布衣,看起来极为憨厚质朴,另一侧站一女子,黑纱遮面,仅露出一双无甚感情的眸子,直直看去,不免令人生寒。
白袍男子嗒的一声将折扇收起,说话声音便响彻整个平台之上。
“即已攀过问心梯,登我入门台,入宗之后,若有叛离,必追而诛之!”男子声音虽醇厚,只是这几字却直戳心神,令人生畏。
“吾以掌教身份且在此问过汝等:可是已明心志,要入我宗门?”
“已明心志,决意入宗!”
一声鹤鸣响起,百余孩童回神,童声稚嫩却响彻云霄,伴着那鹤鸣声在山间回荡开来。
又是一番叮嘱,入门一事便算了了。
众道童皆是一手握着一只白色锦纹荷包,另一手握着一本《合道宗志》,被授课夫子带去了外门中安顿。
合道宗中,每次新入门道童须得在外门修习九年,熟识各种修真必备的基础知识,其间每月都需完成宗门分配下来的任务。
只有将九年中选定的课程修完,得到授课夫子认可,且修为突破到筑基期,才能真正成为合道宗弟子。
长乐把手中书册翻过一遍,将其中内容记了个七七八八,一个抬头才发觉自己竟是又脱离了队伍。
“小丫头,你难道不怕我?”清越男声响起,笑着问道。
长乐抬头便见眼前悠然而立的靑袍男子,腰间剑鞘中不见长剑,面上疤痕依旧。
“前辈神态悠然,气质华贵,弟子不怕。”
来人听长乐这般答话,微微动了下眉眼。
“那你怎的也不问我是何人?”
长乐听此一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毕竟这才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又是这样一张辨识度的脸,如何能不记得。
“刚刚入门之时,前辈便站在掌教身侧,弟子还不曾忘。”
“可你却是不识我的。”
长乐一怔,一时也是不解其意,只顺势问道:“不知弟子该如何称呼前辈?”
男子见长乐上道,嘴边笑纹加深,脸上长疤也跟着狰狞几分,“吾道号符匀,你日后可称我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