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置身于明亮通道中,一时也不急于出去,便慢慢踱步而行。
只是通道并不长,不过片刻就已走到了尽头。
长乐还未走进,便发现尽头处又是一个山洞,如来时山洞那般大小,只是当时是从山外进,而此刻却是从山内出。
通道正对面便是洞口,只是此处洞口位置矮小,只同长乐身高一般,只洞口前三尺距离被阳光照亮,那光线中的暖融之意让人没来由的安心不少。长乐又向前走进一些,便发觉此处洞穴极高,顺着岩壁向上看,一眼望去并不见洞顶,只在岩壁最高处位置开出一个大洞来,只看那洞口高度,几乎与之前西山山顶一般高。
长乐一时有些疑惑,只觉看着洞顶高度,这洞穴更像是在山中心位置更为合理,不像是能直接出山的样子。
因着疑惑,便又上前两步,几乎要走到洞穴中央去。
此时恰到正午时分,阳光透过顶部圆洞直直照射下来,恰好照亮洞穴正中间的一方地面,光柱一般撑起一方天地来。
长乐顺势将目光移到洞穴中央来,不觉一惊。那处地面之上有一莲台,而此刻,恰有一人盘坐其上,从长乐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此人刀刻般的侧脸。
长乐心中暗骂,只觉不该刚知道些事便失去戒备。长乐也不敢多待,见那人未动,便小心翼翼向洞口方向挪去。
只是刚迈出还没有一步,那只脚又定回了原来位置。长乐只觉脚踝处有刺痛传来,一股寒意透过云靴向全身周围散开。长乐不由屏住呼吸低头看去。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死死攥住小孩脚腕位置,其上青筋毕露可见其力道,顺着那手看去,一锦服少年狼狈趴在地面之上,头上玉冠已散,发丝凌乱满满糊了一脸。
长乐见是个活人倒是微送了一口气,蹬了蹬脚挣了两下,见那只手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长乐不得已蹲下身来,准备去掰那手指,贴近一些还能听到近似哀求的轻语,似有似无的:
“救……救……拉下……”
声音越来越小,听得长乐茫然半晌,然那由脚踝渐渐向上的冷气让长乐忍不住去扣那手指,只是长乐手指刚碰到那人指尖,一股寒意霎时遁入体内,长乐一张小脸直接皱成了一个包子,一咬牙,双手齐上将吃奶的劲都给使了出来,僵持半晌,只听啪的一声,长乐应声坠地。
将脚踝从那人手掌中抽离,那一侧的脚腕与手指一时都有些屈伸不得。被冻麻的感觉让长乐忍不住想将地上躺着的那人踹上两脚。
长乐站起身来忙又后退两步,离地上那冰人远了点,稍稍活动下手脚,才觉得好了些,想起刚刚几近哀求的话语,又抬头望了一眼莲座上那人,见其依旧没个动静,也渐渐觉出些不对来。
地上冰人依旧虚弱,嘴里还不停哼念这那些话。长乐思量片刻,伸出左手将那莲蓬唤出,带这些不确定,将那莲蓬缓缓凑近那被发丝糊满了的脸。
时间过了半晌,地上冰人也没什么反应,长乐皱了皱眉,拿起莲蓬往前两步,身形一转与莲座上男子正面相对,长乐才看清这人模样,一头青丝用发冠束起,一双剑眉斜飞如鬓,其下眼窝深邃,双目紧闭,一双睫羽微微颤动,撒下一片剪影,高挺鼻梁之下,一双薄唇此刻紧抿成一条直线。
长乐有片刻愣怔,只觉这人虽是俊美,可那刀刻般的轮廓,即便此刻不言不语,也有一种锋利之感扑面而来。也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让长乐错过了地下那人的动静。
无意识间,长乐已经爬到莲座之上,弯下腰来,那张俊脸与长乐便仅剩一掌之距,待长乐恍然回身,便见莲座上那人双目已是睁开,难料竟是一双桃花眸。
那人笑开,双眸中波光潋滟而来,眉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朵紫色莲花,正伴着那笑绽开,盛放间,那本应高洁之花却难掩奢靡之色。花意灼灼,而不知为何长乐却觉渐有荼蘼花尽之意。
那男子笑意不敛,直直望进长乐眼中,更是潋滟几分,本该深情对视、互许终身的场景,却让长乐没来由的心中一凛,颈后寒毛几乎全竖了起来。恍然反应过来,急忙想往后退去,只是那僵直的身体,告诉着长乐此刻的无力。
长乐习惯性想要攥紧拳头,只是手掌依旧伸直无法动弹。
而长乐眼中,那男子却是动了起来,似是身体坐久了般,随着身体的舒展,长乐都觉耳边有关节的啪嗒声,心中更是揪起三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长乐焦急不已,心中唾弃自己的无力,那前辈开解的话语还在耳边,只是眼前正伸向自己的手确是准备夺走这造化。
不甘溢满长乐心头,眼睛刚闭上,又是睁开。
男子眼见长乐眼中情绪翻涌,认命般闭上,可这也只有片刻,再睁开,已是无波。见着这无波无澜的眸子,男子眉尾轻挑间,手指已是抵上了长乐的眉心。
长乐眉间莲苞展现,男子见这浓郁金色,稍微怔了一下,随后那粼粼眸光中涌上狂喜,也是这情绪波动间,男子眸底沉郁的深紫溃散,清明的黑色回归。
瞬时间,男子眼眸紧紧闭起,身体一歪便又跌坐回莲座之上。男子闭眼时间,长乐便觉身体恢复了灵活,连忙往后推开两步。
还不待长乐松一口气,那男子又睁开眼来,身体似乎还是动弹不得,只是目光冷冽如寒风,扎的人一阵心寒。只看那眼睛,长乐只觉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是那熟悉的女声,声音中有急迫:
“快!将你手中莲子给他喂下一颗!”
此时长乐也是来不及思考,只身体动作更快,随手从那莲蓬中取出一颗莲子,只拿莲子从那莲蓬上取下的瞬间,长乐便觉脑中似被针锥,一下下扎的人生疼,那瘦小的身子霎时便踉跄两步,只将将稳住身形,便向前一步,一把捏住男子下颌便将莲子推进了那张薄唇中,再将那下颌狠狠合上。
见那男子喉头微动,长乐才终是支撑不住自那莲台上跌坐而下。
那男子被迫咽下此物,也是眼前一黑,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只瞬间也失去了意识,躺倒在莲台之上。
一切似是尘埃落定,但见一摇摇晃晃的身影自地上爬起,胡乱扒拉了两下糊了满脸的头发,露出一张少年朝气的面孔来。
那少年还没站稳便飞身朝那莲座而去,口中焦急唤道:
“大师兄!”
少年在莲座上站定,忙去看歪在莲座中的男子。见男子唇角溢出黑色血渍来,面如金纸,再探其鼻息,只余一丝而已,心中登时大恸。
又念及自己刚从地上爬起时看那小儿似是往师兄嘴里塞了什么,之后便见着师兄倒下,少年只觉再不能多想,只听“铮”的一声,一把长剑出现在少年手中,霎时间,山洞中寒气凛冽有如实质。
长乐脸上和手上只瞬间便出现无数细小伤口,涓涓流出血来,不过片刻,鲜血已糊了个满手满脸都是,只是这种痛楚也只能让长乐额头微促,抵不得心神中剧痛,一时竟也醒不过来。
时不待人,少年已是提剑,抬手便向长乐眉心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