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辰的事情就变得渐渐规律了起来,每天早晨去先生书房读书,下午就去北叔那里讨打,不过每一次讨打都会长进不少,北叔也甚感欣慰。
不过也有的时候会抽空去余婆婆那里帮帮忙,当然,最重要的事就是李辰每隔几天就会去那处山谷找少年进行切磋。
然而每一次都不过是挨打罢了,前前后后打了十来次,一次都没有进过山谷里面去。
起初还是北叔将李辰给背回来的,但在慢慢习惯跟少年的对战之后,就从一瘸一拐走回来变成有余力跑回来了。
李辰通过十来次的切磋,熟悉了少年的风格后,两人的差距就越来越近,李辰有时候甚至能跟少年打个不分胜负,不过他还是没能靠自己走进山谷。
但总归来说李辰在这两个月的日子进步颇大。
南方依旧在下雪,半点没有消融的迹象,有几天甚至还下了一场大雪,屋门前的雪都堵住了家门,压垮了几家房屋,还是靠李辰和北叔连夜帮忙紧急加固才避免了损失。
李辰在读书和挨打中度过了两个月,因此春节也即将来临,村子里也满是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纷纷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李辰和北叔在除夕夜的前两天去了一趟青石县城,准备买一些过年的东西。
尽管大雪纷飞,寒气逼人,但依旧压不住人间的热闹,县城里也比往日热闹了很多,到处都已经挂上了灯笼,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更加卖力,年前年后这几天正是生意红火的好时节,得趁此机会多挣几个铜板,欢欢喜喜过个好年是每个老百姓最朴实的愿望了。
李辰和北叔带着买好的东西也是一路高高兴兴的回到了村里。
除夕那天夜晚,扶渊村灯火通明,一些小孩在村里开开心心地追逐着,手中拿着一些小炮仗和小火棍到处玩耍,炸得村里热闹得很。
李辰、北叔和先生都聚在余婆婆的家里,在这特殊的一天,先生也多了一些笑容,看起来更和蔼一些,这让李辰也安心不少,不再那么拘谨。
村子里都是一家一户,就李辰四人很是特殊,算得上一人一户,但是自从余婆婆扶养李辰后两人就算是一户了,而北叔和先生还是一个人,虽然往年也有人家邀请北叔和先生来自家过年,不过都被两人拒绝了,每次过年都是北叔在先生家蹭点酒喝。
后来李辰去了学堂之后,余婆婆就让李辰邀请先生来家里过节,先生居然没有拒绝,而是欣然前往,然后北叔也跟着屁颠屁颠的过来了。从此以后,四人因为李辰而组建了一个算是特殊的家庭,每年过节,四人都会凑在一起热热闹闹。
今年亦是如此。
李辰和北叔帮着余婆婆在屋子里忙碌着,先生坐在院子里,小酌一杯米酒,暂时就着淡淡的月色,听着屋里李辰与北叔互相埋怨声和余婆婆的慈祥的笑声,先生情不自禁的嘴角翘了翘,每年的今天都会有如此闲暇的时光,也是难得。
不一会儿的时辰,一桌子的菜就做好了,四个人围在一桌,先生和李辰挨着余婆婆,北叔挨着李辰。
四个原本毫不相关却又关系紧密的人举起酒杯,互相说了一番祝词。
月光洒下清辉,照耀着九州大地上的千家万户,一家团圆,充满了欢声笑语。
但也有的地方却是默默无声。
隐芒山脉中,少年离狼坐在父亲的埋葬处,旁边插了一把青色长剑,泛着冷光,一头跟北叔体型差不多的灰狼趴在离狼身边打盹。
离狼看着远方山下的一座村庄,村庄里亮着明亮的灯火,仿佛驱散了黑夜的严寒。
离狼能感受到村子里的喜悦,因为他以前在除夕夜这天去过,他知道此时此刻有孩童在放炮仗,知道他们在谈论着家常和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美好的祝愿。
离狼摸了摸身旁一头幼狼的头,幼狼高兴地舔了舔离狼的手心。
离狼看着父亲身前的那把配剑,缓缓说道:“父亲,明天就是新年了,您说的那位会教我剑法的人还是没有出现,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您说当我学会剑法后就能出山,是不是我以后出不去了?”
“父亲,您什么都会教我,可为什么不教我剑法呢?”
“对了,前几个月碰见的那个少年来找我了,是来找我切磋的,只不过他不是我的对手,每次都被我打倒了,但是进步还是很快的。”
“……”
离狼缓缓诉说着这一年来的事,声音平淡,身旁的两头灰狼也已习惯了离狼时常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有时耳朵稍微动动表示自己在听。
明月西偏,繁星渐隐,离狼吹了一声口哨,一头身体火红的九纹鹿窜了出来,少年摸了摸九纹鹿的耳朵,说道:“走了。”
九纹鹿发出“呦呦”的声音,跟在少年身后,走下山坡,回到屋子里。
除夕这一天,对离狼来说,没什么区别。
次日清晨,离狼带着九纹鹿在父亲的葬地处盘坐,口中背诵着千卷道藏。
离狼每天必须要做三件事。
背诵千卷道藏,打坐修心以及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九纹鹿和一只幼狼在一起嬉闹,山谷中一些成年的灰狼无事可做,趴在一起打盹,静静地听着山坡上离狼背诵道藏的声音。
就在离狼要背完千卷道藏之时,突然听到山谷外传来狼叫的声音。
惊醒了一些打盹的灰狼,警惕地盯着山谷口。
离狼偏头看了看谷口处,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背诵道藏。
紧接着传来一声大喊:“喂!今天我不是来找你切磋的!”
“人呢?!出来一下!”
来人正是李辰。
李辰背着一个包袱,弓箭,铁钎,这是李辰进山必带的几样东西。
李辰站在山谷外,冲着里面大喊。
谷口的群狼也没在对着李辰吼叫,因为都已经是老熟人了,只要你不进来,管你喊什么。
李辰也很遵守“规矩”,没有硬闯。
昨天李辰跟北叔拼酒,喝到了半夜,硬是把自己给灌倒了,早晨喝了余婆婆的醒酒汤之后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李辰在谷口徘徊,纳闷道:“人呢?难道不在?不应该啊,这大过年的能到哪去?”
李辰又大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以为那少年真没在,正打算转身回去时,一头成年灰狼和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背诵完道藏的离狼终于出来了。
李辰见离狼出来立刻走了上去,抱怨道:“我说,你在里面干嘛呢?叫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
离狼没有回答李辰,而是问道:“干什么?”
李辰和离狼切磋多次,彼此虽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也算是熟悉了,所以李辰对离狼的冷漠并无反感。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切磋的。”李辰边说边解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酒壶,在离狼面前晃了晃,“今天是来找你喝酒的,喝过没?”
离狼却说道:“我不喝酒。”
一听离狼不喝酒,李辰当然不干了,我千里迢迢来就是找你喝酒的,结果你说不喝,那我不是白跑?那可不行。
李辰当即劝说道:“这是我自家酿的,酒劲不大,挺好喝的,你喝点试试嘛。”
“我真不喝,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离狼说罢转身欲回山谷里去。
李辰立刻拉住离狼,喊道:“等会儿等会儿,这大过年的都得喝酒,这可是风俗,不喝不行。”
离狼一听,停下了脚步,看着酒壶,思索着什么。
李辰见有戏,继续诓骗道:“这渝州过年都是这样,在春节这天不论男女老幼,都得喝酒,这酒能解烦,去去往日烦闷的事,晓得了不?”
离狼看了看李辰那笑脸,李辰也不脸红,把酒壶往离狼面前推了推,说:“喏,喝点?一点也行啊。”
“进来吧。”离狼转身说道。
李辰大喜:“好嘞!”
其实离狼知道李辰说的假话,但离狼知道自己要是不喝,李辰今天是不会走的。
李辰终于靠自己拙劣手段走进了山谷。
山谷里很大,两旁的山坡各有一条小溪流出,有上百只灰狼看着李辰,成年的灰狼近一半,各个有北叔那样的体型。
看得李辰暗暗咋舌,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冲进来,这要是进来那不得被撕成碎片?
李辰看在山坡上有座小木屋,那应该就是离狼的住处了。
不过令李辰感到奇怪的是离狼并没有带他去木屋里,而是径直往山坡高处走。
来到山坡高处的一处平地,旁边插着一把青色长剑,正是离狼父亲的葬地。
李辰站在此处,视野很开阔,甚至能看到远处山脚的一座村庄,李辰赞叹道:“真是个好地方,真不知道怎么就被你给占了。”
离狼盘坐在地,李辰见状也坐下来,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两只酒杯,慢慢倒酒,立刻酒香四溢。
离狼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第一次,不太适应。
李辰第一次见离狼面色有了变化,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慢慢来,第一次喝酒都这样,我当初被北叔灌酒的时候比你还要惨,直接呛出来了。”
说罢自己也拿起酒杯慢慢品尝。
突然九纹鹿小心翼翼地走到离狼身后,用头蹭了蹭离狼的后背。
李辰大惊:“九纹鹿?!你居然还留着它?你不是要把它卖了么?”
离狼皱着眉,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卖它。”
李辰疑惑道:“那你抓它干什么?”
“我父亲生前一直在找九纹鹿,直到死都没找到,所以我抓来给他看看。”
李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向离狼的眼神更加顺眼了。
能不为名利所动的人,世间罕有。
那九纹鹿发出呦呦的叫声,蹭着离狼的后背,似是在暗示什么。
离狼转头抚摸它的头,将酒杯递到九纹鹿的面前,九纹鹿低头伸出舌头喝着酒杯里的酒。
这一幕看着两人都有些吃惊,没想到九纹鹿还喜欢喝酒。
李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这九纹鹿还喜欢喝酒,那我以后多给它带点来。”
离狼白了李辰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李辰被离狼看破了心思也不脸红,嘿嘿一笑。
几杯酒下肚后,李辰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李辰,北辰的辰。”
“狼。”
“狼?”
“完了?谁给你取的?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
“父亲在这狼谷里捡到我的,就给我取名狼。”
不是离狼对李辰心怀警惕,而是父亲离春在生前早已叮嘱过,千万不要与外人提起自己姓离,也不能说父亲叫什么,否则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李辰啧啧道:“那你父亲叫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父亲真是个怪人,不对,你俩都是怪人。”
离狼没理他,慢慢地喝着酒。
李辰看着那把长剑,说道:“这剑?”
“父亲的佩剑。”
“那你会剑法吗?”
“不会。”
“不会?!”
“嗯,父亲没教,他说以后会有人教我的。”
李辰扶额,长叹一口气,今天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原本打算借着酒劲能套点东西出来呢,结果白瞎。
不过也没关系,就当今天是来喝酒的。
人生得意,知己难寻嘛。
李辰喝了几杯,酒劲上来了,脸上慢慢浮上一抹绯红,开始叽里呱啦说着一些自己的事,也不管离狼听不听得懂。
离春喝的少,知道李辰喝醉了,就静静地看着李辰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
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在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