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和南川退下之后,书房内安静极了,曾经最喜欢热闹的人如今也习惯了安静。
林与墨从案上抽出一本账目,慢慢地看着,入夏了,南林记又走过一个年头了,与白也已经十四了,她这弟弟是天生的文官,家里的生意交给他不知是福是祸,虽如今早已不盛官不与民争利之风,但始终是不好,树大招风世人皆知。
“阿姐。”林与白一身玄衣,俏生生地站在林与墨的案前,略带愠色地叫了一声。
“哟,哪位小公子呀?”林与墨故意打趣道,老远就听见这小子的脚步声了,刚见着就发脾气,这小性子绝不能惯着。
“听一南说,你又喝酒了?”林与白也不跟林与墨扯皮,直接把林与墨昨天那点破事给抖了出来,气得林与墨脸直接黑了,多大点儿个人,连她喝点酒都要管,大人唯一的消遣都要给断了。
“对呀。”林与墨直接给应了下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林与白也惊于他阿姐日益增长的脸皮厚度“夫子说饮酒伤身,阿姐日后不许喝了。”
这小子诚心给林与墨添堵,“夫子有没有教过你要听长姐的话呀?”林与墨一脸循循善诱,单纯如林与白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个套,立刻就点了头,阿姐是他一辈子都要照顾的人,自是要听她的话。
“这就对了,我让你别管就别管了,乖,听话。”林与墨笑脸盈盈,完全不理会林与白一脸的错愕。
“哪里来的那么多歪理,莫教坏了与白。”一中年妇女在众人的围拥之下进了书房,说着教训的话,却尽是宠溺的语气。
“娘。”林与墨与林与白齐声唤道,来人正是林府主母林程氏,岁月对这个女子很是温和,给了她一双儿女却还是风韵犹存。
“你俩儿呀。”林程氏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头。
“娘今日怎么来书房找与墨了?”林程氏素日里是不会到书房里来的,无论是府上还是南林记她都放心的交给了林与墨,今日属实有些奇怪。
“你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林程氏平素温和对人生不起什么怨气,今日却确确实实的被自家儿子气上了一气。
“怎么了?”林与墨才处理完昨天的事,连林与白回府的事都给忘了,又怎会知道林与白干了些什么。
“他把学监里的同窗给打了。”
林与墨直接傻眼了,这小书呆子哪里会打什么架,怕不是没走过三招就被人打趴下了。心中又有些好笑,这小子连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来管她,啧啧啧。
“娘,这小萝卜头欠收拾,打两顿就好了。”林与墨满面春风,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暴打林与白一顿。
“怎么说话的,与白你给娘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林程氏还是了解自家孩子的,林与白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动手,这傻小子肯定是有人惹急了他,况且那学监里都是半大小子,与白自小清瘦又无武艺傍身到底还是吃亏的。
林与白盯着自己的靴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让林程氏又是好一阵着急,林与墨赶忙打起圆场来。
“娘,砚之表哥和鸢儿都在府上,你们还没有好好聚上一聚吧?与白的事就交给我吧,保准治得他服服帖帖的。”
林程氏本就不长于诘问,见女儿打了圆场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见林与白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点了头,表示放手让林与墨去做了。
“那我先走了,你跟与白好好说说。”
“恭送娘亲。”林与白这个闷葫芦这才跟着林与墨一起说了句话。
林与墨眼瞅自家母亲走远了,便支使林与白去关了书房的门。
“林与白,你给我过来。”林与墨极少叫林与白的全名,上一次叫的时候,林与白被戒尺打的半日没有下床。
“跪着。”林与墨丢下这一句便伏在书案上对起帐来,林与白就在下面跪着,眼中有委屈有难过唯独没有一丝恨意。
半个时辰后,林与墨停下了笔将刚刚对完的账本放在了一边。转身在背后的匣子中找着什么东西,瓶瓶罐罐都被倒腾了出来。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做工有些粗劣的小青瓷瓶,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才开口道:
“错在哪儿了?”
“不该不会娘亲的话。”林与白回道。
“起来吧。”
林与白跪了半个多时辰,腿早已跪麻了,起身时一个酿跄摔了回去,林与白愣是一声不吭地又站了起来,有些艰难的往前站了站。
“去榻上坐着,把鞋脱了。”林与墨也没打算扶林与白一把,自顾自的就在榻上坐下,顺手把榻上的小案给挪开了。
林与白在榻上坐稳,乖乖的将鞋子脱下了,在榻下摆得整整齐齐。林与墨伸手将弟弟的裤腿挽了上去,膝盖处已是青紫一片,她却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心软。
“痛不痛?”林与墨将小瓷瓶打开了,将其中的药酒倒在手中在林与白的膝盖上轻轻揉开了。
“阿姐,与白不痛。阿姐可不可以不生气了。”林与墨眼前的小小少年似乎长大了,会哄人了。将林与墨心中的气消去了九成九。
“与白,阿姐不能纵容你,知道吗?”林与墨低着头给林与白上着药,其实眼泪早在眼眶里打着转。
“与白知道。”林与白轻声道。
父亲长年重病,母亲柔软不堪,阿姐比他年长七岁,先他一步挑起了林府的重担,教给他善恶,明以他是非,阿姐在他林与白心中的地位胜过阿爹阿娘。
“唉。”林与墨叹了一口气,林家家业庞大,奈何人丁稀少,有的不过是些偏房庶出的没有东西,整个林家嫡系子孙也就林与白与她二人了,所以从小她就没见识过什么娇养。
“与白,阿姐从前认为跟你说这些太早了,想等你束发之后过两年再告诉你,可现在……”林与墨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说下去,她不忍心让与白过早成熟,可林家的男儿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她不愿让与白被娇惯成纨绔之子,更不愿让他浑浑噩噩过一生,她不可能庇佑与白一辈子,从前不忍心让他被摔打,可林与白眼中的坚定告诉她,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