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冲规城,月亮依旧高悬在夜空,银屑洒落而下,为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淡淡霜色。与五年前的中秋节一样,祥和的气氛充满了每个角落,人们也在做着与五年前一样的事情。
江家有一后山,平时作为狩猎场所,因此有一个小型仓库建在山脚下,用以存放兵器与处理野兽尸体。
中秋夜,不会有人来打猎,于是飞猴和黑鼠便带着酒肉点心跑来这里,坐在仓库顶赏月闲聊。
飞猴啃着那被熏烤得油亮的羊腿,喝着那坛酿制了半年的秋露白,抻着腿,瞅着那发白的月亮,大呼过瘾。
黑鼠则品着那五色点心,酌几口淡酒,惬意的靠在屋顶。
五人临走前嘱咐过家族,要好好招待这二位,于是这两人的日子过的就越来越滋润,精织细绸在身,酒肉点心在肚,平日就替两家管管坊市、抓抓盗贼之类,就当饭饱后的散步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却持续了五年,那一晚消失的五位高手再也没有回来。
飞猴曾去打探过他们的消息,只得到一个他们去了月轮国的信息,此后便再无音信。
江、马两家得知此事后,皆是惶惶,尤其是江家,江家的强大主要靠家主与其次子支撑,失去这两人,江家再无一位八阶强者,这就意味着江家已失去了与一流势力抗衡的能力,也在这几年渐渐显露颓势。
现如今,家主位置由长子江梦天担任,而其优柔寡断的性格无法产生威慑力,他的地位以及江家的地位都岌岌可危。
“如果当初那江梦海没走,家主之位交给他,江家也不至于软弱到这般地步。”黑鼠枕着双臂,看着夜空,嘴里嘟囔着。
飞猴再次舔了下被他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然后随手一扔,胡乱的擦擦手,看了会儿远处台上舞女的妖娆身姿,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便接着黑鼠的话茬说着:“长子心软,长女心眼小,都不是成事之人呐。”
黑鼠附和道:“嗯,江淑莹那老婆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能违逆了她,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死在她手上了。”
飞猴笑道:“嘿,江许正那小子还真敢违逆,前些年老婆子给他寻了门亲事,可谁知道他第二年就从外面找了个小姑娘,哎呦那小脸嫩的哟……”
“那是江梦天的儿媳!你少动歪心思!”
黑鼠抠起一块瓦片便扔向飞猴,被后者轻易躲过后,也不再追究。相处多年,他可是知道飞猴身体上的一些问题,可谓有心无力。毕竟到了真要办事的时候却拿不出真本事,被女人嘲笑一番,那他可要羞愧到地下去了。
黑鼠继续说道:“老婆子给他寻亲事也是为了和郑家联姻,此事若成了,江家十年内不会再衰败下去。可惜啊,原本跟木头人似的江许正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可就拦也拦不住了。”
飞猴撇嘴道:“那可麻烦了我们,那老婆子暗中对小姑娘不知道下了多少次毒手,小姑娘又是普通人,你自己数数,她欠咱们多少条命?”
“……”
“喂,你看什么呐!”
见黑鼠一直看着江家大院没有理他,飞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歌舞已经停了下来,大院中人影憧憧,灯火散乱,不知出了什么事。
“过去看看!”黑鼠带起一片黑雾,将两人隐于其中,向大院飞奔而去,飞猴紧随其后。
此时大院已灯火稀疏,两人见许多人提着灯笼向一个方向跑去,便跟着摸过去。最后,他们到达了江许正的慧云堂,此时,阁楼外已聚了许多人,密密麻麻的灯笼把这片区域照的如同白昼。
两人趁着混乱,溜进阁楼,躲在房梁后,听得人们谈论,这才知道,江许正妻子要生了!
家主匆忙赶来,驱散了人群,推门而入,见江许正在大厅不断徘徊,显得焦急万分。
大夫已经进卧房帮助接生,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但门窗都被厚厚的布帘遮住,看不见其中情况,江许正也只得在外干着急。
江许正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天赋过人,但心性毕竟是差了不少,遇到这种情况,竟慌乱的坐立不安。
虽有家主在一旁好言安慰,但听得卧房内越来越响亮的喊叫声,江许难以忍受这种焦虑,大跨步的走出了阁楼,想借此缓解下心情。
可此时让人意外的是,楼外那么多人,本来应该极为喧闹,可不知何时竟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好奇之下,江许正也向那个方向望去,看得清楚后,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凝固。
原本那墨蓝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裂缝,呈蜘蛛网状向两端蔓延,不多时已横跨了半边天,天空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密布着裂纹,仿佛随时都能坍塌下来。
“翁,翁……”
突然,天地间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闷声,就像有人在不断撞击着洪钟。再去看那裂缝,被分裂的天空中有一块已不知去向。而随着这一块的消失,在其周围逐渐有更多碎片消失在黑暗中,在人们愕然间,天空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处漆黑如墨,其中星光点点,要比以往更为耀眼。
这绵绵不绝的闷钟声并不算如何响亮,却如同直击人们的灵魂,让众人产生了无比的恐惧感。
在某一刻,恐惧击碎了其中一人的心理底线,撕心裂肺的叫喊在不自觉中生了出来,这一喊,引起了无数的连锁反应,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尽的疯狂与叫喊在冲规城上演。
饶是飞猴与黑鼠见多识广,在那一段时间里都是恍惚的状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江家已是一片混乱,灯笼散落一地,点着了房屋,却也无人去灭火。
两人迅速跑下来,看了眼支离破碎的天空,震惊之余,却优先抢救被烧着的物品。周围的人早已乱了阵脚,见两人镇定的在那灭火,渐渐的也有人参与进来。毕竟人在有事可做的状态下也可以稍微缓解一下恐惧感。
待火焰被完全浇灭,众人心中的恐惧也已消退的差不多了,理智重新占据头脑,人们开始讨论这场变故。
这其中有些宗教人士,认为这是上天在降怒人间,劝人们反思罪过,弥补过错。人们对于自己的无知往往会归结于神魔身上,于是许多人听信了这些人的说辞,纷纷跑去祠堂上香拜佛,心里细数着自己曾经的过错,恳请老天的宽恕。
虽然宗教解决不了问题,却可以抚慰人心,这为高层争取了时间。各位掌事、长老纷纷来到慧云堂,准备在二楼准备举办一个小型会议。
可人还没到齐,外面突然又变得嘈杂起来,混乱场面再现,这一次,再难平复下来。高层们又不得不下楼,可这一次,就算是他们也无法保持镇定。
老天仿佛并不打算停手。凡是仰头看天的人们都能清楚的看见,浓稠的血红色自缺口处不断蔓延开来,在星空的背景下显得尤为恶寒。
“你们看,那是什么!”全城各处,无不充斥着这样的言语。
是以原本拜天的人们也抬起头,见到那刺目的血红,不禁瘫倒在地。
“天怒降世!”
随着这些人哀声一叹,那血红开始向那圆月伸出魔爪。如血丝蔓延,那月亮很快就被一张血网覆盖。
就像百年老树被菟丝子爬满全身,越来越密,直至榨干老树的养分,最终枯萎而死。
此时的月亮,随着血丝的侵蚀,连同那最后一点月光也被吞噬。月光原本极为闪亮,现在却反而映出一抹刺目的血红光团,整个圆月就像一个血斑,黏在半空,浓郁欲滴。
血月横空,全城恐慌。
江家众人也是如此,两股战栗,心神惶惶,都是将目光投向家主,仿佛家主就是救世主一样。
江梦天怎能不慌乱?若不是他平时涵养极好,现在估计也是心胆俱裂的状态。但他是家主,作为家族顶梁柱的他不能显出丝毫慌乱。
“所有人,护住卧房,务必保障婴儿顺利出生!”
惊慌中最可怕的就是失了主见,众人得到了家主的命令,虽然不能让这恐惧消退些,但总算是有了精神暗示:家主没有慌乱,家主一定会救我们的!
安抚好众人,家主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抬头看那染血的夜空。可天空异象再起,他的心脏在此刻都是漏跳了半拍。
在那血色最浓郁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个漩涡,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不管是那破碎的天空还是血红的月亮,尽皆卷入漩涡中。不多时,一股血色风暴席卷了万丈高空,层层叠叠,夜空为之扭曲,无数雷蛇肆虐其中。此时人们耳中充斥着女妖般的尖叫声与雷神般的嘶吼声,就连那意识似乎也被席卷入内,撕成齑粉,这场景,宛如邪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