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坊不仅没有吏卒看守,连送饭的人没有,全靠他们自给自足,故而病重卧床难以动弹的人,不是病死,就是饿死的。
从清俊男子口中得知些病坊的情况后,卓慕歌给他把了脉,他说是想要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你的病并不严重,只是初染瘟疫,还能……活三十几日。”她收回手说道。
清俊男子苦笑了一下,目光投向坊口,眼中带着不甘与留恋,三十几日……他是等不到她回来了。
卓慕歌静望着他,在他悲戚之时,认真说道。
“我兴许能救你。”
他所患的是疟疾,药谱中并无治疟疾的方子,但可以用别的除疫药方一试。
清俊男子并未露出喜色,轻笑道。
“每个进病坊的大夫都这般说过,可惜……个个救人未成,反倒害了自己染上瘟疫。”
卓慕歌闻言,默了默,她自己也不能十分肯定能救的了他。
清俊男子见之,叹了口气,心中已有了必死之心,他倒不畏死,只是舍不得那人伤心。
气氛静默片刻,卓慕歌蓦然又道:“我擅于研药,既然总归是死,公子何不信我一回,兴许我研制出的药方,能救了公子一命呢?”
清俊男子听懂了,诧异看她一眼,她的意思是想要拿他试药?
“卓姑……卓公子在上郡是有名的名医,此来南都,便是为了治疫,公子不妨一试,若是治好了,公子也不亏。”江河也随之劝道,
清俊男子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片刻,见卓慕歌神色认真,好似当真能将他治好一般。
鬼使神差的,清俊男子点下了头。
“二位公子说的也是,只是不知公子打算怎么给我治病?”
卓慕歌考虑到江河不会让他入住府邸,想了想,说道:“每日我会差人将熬好的药拿给你,隔几日我亦会亲自来给公子复诊,公子只需在此处等我即可。”
“好。”
记住了清俊男子居住的具体位置后,她才带着江河出了病坊。
走出时,江河还低喃着,怎莫名就迷了路。
这一下午的查探,却发现在南都,比起水患灾后更严重的,是贪污受贿搜刮粮食发灾难财的刘史慷,以及他的手下。
若要解决水患,还需先解决了刘史慷等一众贪官。
三人骑马回到了府邸,正欲从后门走入,守在府邸的暗卫正巧赶来了,急切说道。
“不知是谁泄露了殿下住在此处的消息,殿下走后,门外便聚满了人,刘史慷的夫人也亲自送来了几箱金银,正在门外求见殿下,道是要用那金银与殿下交好。”
江逸寒眯起危险意味的凤眸,直接带着卓慕歌与江河往府邸大门走去。
门前果真围聚了一众百姓,所围聚的中间,是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领着几个下人站着,她的脚边都是已经打开,露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箱子。
三人刚走到人群外,就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声。
“还以为来了个好官,没想到这逸王殿下与那狗官一样,都是来吃人肉喝人血的。”
“朝廷的大官,没一个好东西!”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啦?!”
这激愤言论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卓慕歌与江河都望向了冷着脸的江逸寒。
当着众多百姓的面送金银珠宝,打开了箱子,还要亲自求见江逸寒,这是明晃晃地要让众人看见,想要当众毁了江逸寒的名声。
“看来他们是想用这几箱金银,毁了殿下的声誉。”
卓慕歌望着那悠闲自在,一脸不耐烦的刘家夫人说道。
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拒了这几箱金银,但人言可畏,拒后传闻,只怕也会断章取义,只道逸王住居前,放了许多刘史慷交好送来的金银。
“属下去拒了她。”江河着急说道。
说罢便要急急往前走去。
“回来。”
江逸寒平淡出声。
江河立即停了下来,担忧地看着他。
注视之时,江逸寒勾起薄唇,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命人收下吧。”
“殿下?”
这话使得卓慕歌和江河都愣住了。
“那,那岂不是让他们都误会殿下受了贿?”江河惊呼说。
江逸寒冷嗤一声,似乎对于名声毫不在意。
“本王正好还需一笔金银购置粮食,岂有将白送上门的金银拒之门外之理?”
他的东陵铁骑护送粮食和官银还在路上,要走水路,估摸还需七八日才能抵达南都,七八日后……只怕难民都饿死了大半。
江河有些不愿意,比起救那些难民的命,他更不想让殿下的名声受损。
但在江逸寒的冷视下,也只能乖乖听令跳墙入内,与暗卫一同开了大门,冷着脸出了门。
门一开,刘家夫人精神了起来,眼珠子直在江河暗卫身上扫视。
“敢问哪位是逸王殿下?”她殷勤笑问。
江河没理会她,寒着面色直接与她擦肩而过,与暗卫端起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就往府内送去。
这一端,人群炸开了。
“收了!那银子逸王竟然命人收下了!逸王果然是与那贪官一伙的!”
“这沾血的钱,他怎收得下!”
“狗官!”
一个接着一个辱骂声传入江逸寒和卓慕歌耳中。
这话卓慕歌听着都刺耳,可江逸寒却面色无常,并无一丝恼色,好似百姓口中辱骂的人并不是他。
“近日殿下的名声只怕不会太好。”她淡笑说道。
近日二字已表明她猜到了他此举的目的。
江逸寒看她一眼,并不意外,只嗤笑道:“身外之物,本王何需在意。”
“夜王可是在意的很啊,他若知道殿下受了贿,想必会立即准备在长安散播殿下的受贿之事。”
这是她猜想的江夜阑下一步的举止。
若是她,她定是会这么做,散播江逸寒受贿之举,进一步毁坏他的名声,再向皇帝以及文武百官弹劾与他,好挖去他的势力墙角。
江逸寒意外侧目,眼中闪过不明情绪,半眯着眼,意味深长启唇。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隐晦中带着凌厉的口吻,使得卓慕歌一怔,反应过来后,垂眸低头,语气淡淡,“……这是草民胡乱猜想之言,殿下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