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落儿回到景仁宫中,一名宫女迎了上来,垂首道:“太子妃,奴婢环玉。太子吩咐以后就由环玉贴身伺候您,还有……太子今早吩咐奴婢帮您把东西搬到侧殿的清心阁中。奴婢已将清心阁收拾妥当了。”
从环玉吞吐含糊的预期,端落儿就猜到这清心阁八成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全然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了,以后就辛苦你了。”
景仁宫在整个皇城之中面积仅次于皇上所住的翔龙宫,太子住正殿跃麟阁,照常理太子妃应该安排在一侧的来凤阁,可太子却将太子妃安排到了离跃麟阁最远的清心阁。
这清心阁位置偏僻,本是太子累了小憩的地方。
环玉看了看太子妃,觉得疑惑极了,太子妃如此貌美,理应极为得宠才是,太子又为何要让她住到那里呢?
跟着环玉七拐八拐一通,端落儿终于见到了清心阁。
这地方果然位置极偏,若不是刻意要来,应该极少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可在端落儿看来,这样再好不过:这房屋中的物件虽不似其他房间中那般奢华,不过也算齐整,干干净净,添了份清净爽利的感觉。相比昨夜的跃麟阁,她更喜欢这里。至于位置偏僻,以她的性格,少有人走动,她还乐得清净。
端落儿笑着对环玉说:“把这地方打扫地这么干净,真是辛苦你了。我很喜欢这里。”
环玉闻言一愣,这个太子妃和她见过的宫里的主子都不一样,且不说她并不在意这简陋的环境,只说对她一个下人态度这般谦和就是少有的。
她有些不太适应,忙恭恭敬敬地回道:“太子妃言重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吩咐便是。”
收拾过一番,端落儿着环玉去休息了。剩了她一人时,端落儿忽而想起昨日愁思上来做的词,她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条。
“妄念扰,思意绵,蛛丝欲断偏黏乱,纵心竭泪干。
雁北飞,余残影,寒噬落霞影相伴。心隔几重天。”
端落儿闭上眼睛,陪了曲儿轻吟起来,兀自沉浸在孤单的感觉之中。忽而,手上的纸被人轻轻抽了去。
端落儿忙睁开眼,看到来人更是一惊:“四皇子?您怎么在这里?”
“情丝确如蛛丝,越努力去斩断越偏偏粘的一身都是。这比喻用得恰当。”越致霄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浅笑吟说着,“这首词似乎与上次的七律给人以同感,我真是忍不住要再问一次,究竟是谁能让落儿郡主生出如此多的愁思?”
端落儿很是疑惑,他们两人只见过几次。可为什么,他总能看到自己想隐藏的一面,每次都能直中自己心中所想,又是为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她总是想能多听进几句?
越致霄打量着她,催促道:“落儿郡主,怎么不说话了?”
端落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她有些害怕想把那张字条拿回来,道:“您是来找太子的吗?太子现在不在这里。”
“我已经见过太子了,随便转转而已。”越致霄随口编了个理由出来。“郡主这里倒是分外清幽。”
“我已不再是郡主了,四皇子如此称呼,恐怕不太合适。”
“那该称呼你为太子妃?”越致霄略一侧头,笑道,“你倒是小心翼翼地很。”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端落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是想自己一个待着,不由觉得有些为难,低头搅弄着手指。
越致霄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道:“枉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竟连一杯茶都讨不到。”
端落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道:“我刚刚让服侍的去歇了,四皇子您请稍等。”
端落儿很快端了茶具出来,越致霄见状一愣,他以为端落儿去吩咐下人了,却不想她竟是要亲自泡茶。
而看她的样子,显然对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越致霄赶忙上前接下,将茶具放在院内石桌之上。
“这些事情你都自己做吗?怎么不留一两个在身边使唤,所有的宫女都去歇了?”越致霄在这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一个下人不由得心生疑惑。继而不满起来,“太子给你安排了几个人伺候?”
端落儿往壶里倒了热水,并没有回到他的问题:“其实也不必时时使唤人,我自己做更习惯。自小我身边就只有一个人,所以真的人多了,我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越致霄无比吃惊:“你从小就只有一个人服侍?”
他常在京城各家走动,地位尊贵的就不用说了,就连些三四品官员家中的女儿都是多者有五六人专门服侍,少的也有三四人。而端落儿是堂堂端王府正妃所出的公主,竟只有一人服侍。这让人如何能信?
越致霄想起端落儿离府多年的事情,道:“那你不在府中的那些年呢?”
端落儿道:“无人服侍,正所谓入乡随俗,既是佛门清净地,就不宜将这俗世的礼节带进去。四皇子觉得呢?”
“你的想法倒是格外特别。”见她如此不以为意,越致霄忽而觉得若在多问倒显得自个落了俗,心里不由对端落儿更多了几分欣赏。他啜一口茶,顿觉一股清气从口中弥漫开来,再过片刻,竟觉分外提神,“这是什么茶?好清气!”
“这是药茶,是我按偶得的方子配的,我给它取名‘双清’茶,养肝清目,护脾清心,心有郁结之时饮两杯可静心神。我见四皇子似有烦闷之事,不妨替我试一下。”端落儿说着又给四皇子添了一点,“其实,也不过是寻常的绿茶中多加了两味草药。也是正巧那庵临近一片树林中有,这才配出来的。”
越致霄笑道:“你眼神儿倒是很犀利,竟能看出我有烦心事。你常喝这药茶吗?”
“嗯,这么多年已习惯了这个味道。”
“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府去佛庵?”越致霄越来越觉得端落儿像是一个谜,一个很引人的迷,她身上有太多他想不透的事情。“喝这茶是为了排解烦心事,你是为了这烦心事才出府的?”
这个四皇子出奇地敏锐,端落儿也愈发疑惑起来,只是三言两语他便能猜中她的心思、甚至她的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呢?
端落儿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道:“四皇子眼神也犀利。不过这烦心事也不是随便就说得,不然也不至难以排解。”
“我明白。不过也难怪了,你做这些小姐们不该沾手的事做得如此熟练。”越致霄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想再勉强,便顺着聊起了别的。
“四皇子见笑了。”端落儿脸一红道,“若论休养礼节、行为举止我实在不敢与其他人相比。四皇子不怪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罪你?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好得很。”
端落儿被他看得有些脸红,道:“四皇子若是喜欢这茶,我这里还存了些从林子里摘来的叶子,可以送一些给四皇子。”
“不必了。我想这茶也不是谁都沏得出这清气。”越致霄抬眼朝一侧看了看,站起身来道,“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与你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