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收剑而立,冷笑道:“这就是本事!”围观的几个黑衣人纷纷喝起彩来,以方才施展的剑招而言,一环套一环,施展的天衣无缝。泰叔用往日临敌经验出招,便如沙场决战,千军万马之中悟出来的招数,用在单挑比武时,反而不敌一个从未经过血雨腥风却剑术精妙的剑手。若是换一个场合,泰叔冲入一群也没多少精妙本领的山贼土匪群中酣战一场,死在他剑下之人不见得就少于了那名持剑之人。
泰叔见到张顺也被打倒,不顾脚上疼痛,喝道:“莫伤我家公子。”挣扎着想再站起来。先前那个被他在腰间踢了一脚的黑衣人终于缓过气来,他提刀上前,骂道:“老不死的,敢使诈阴我!”抡起弯刀向着泰叔脑袋砍落。
泰叔心中悲凉,自知无力抵抗,闭眼等死。却听那名头领的声音道:“村里不能杀人,小心落人口实,自寻麻烦。”
那人的刀锋已至泰叔头顶,听到如此言语,立刻把手腕一转,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去势不缓,啪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打在了泰叔头顶之上。泰叔立刻全身巨震,双眼向上一翻,颓然躺倒,再发不出半点声息。
“把这小子带走!”那名头领一挥手,立刻便有两人上前左右提起张顺,向着院外拖去。
张顺胸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那一掌明明打得不甚有力,甚至连胸口都不曾凹陷半分,却让他感到有一股霸道劲气破肌而入,在胸腹中横冲直撞,大肆破坏一番后才慢慢隐去。张顺眼看着泰叔被这些人打晕,却没有半点办法可想,此时才怨恨自己平时未曾多学一些拳脚剑招,却念一肚皮的诗书又有何用。
院门不远处的槐树之下,停着七八匹骏马和两辆马车,这些人架着张顺到了马车旁边,重重扔在其中一辆空车之上。那名头领模样的黑衣人向着其余几人道:“谁去处理掉这小子?”
“小人愿去,必让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名黑衣人拱手请命道。
“你一人去挖个坑都要半天,天要亮了,需得快去快回。你,还有你,都去吧。”头领随手点指,又叫了两人陪同。
张顺手脚被缚,心知此去必然无辜,挣扎着道:“便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你们深夜前来,是否奉了窦大将军之命,想要取在下的性命?”
那头领斜眼看着张顺,冷笑道:“大将军何等身份,岂会为你这一小小书生特意命我等前来。但凡是大将军不喜欢的事,不用他老人家吩咐,自然有别人去替他做。你这小子才来太学,不知天高地厚,就敢上书陛下弹劾大将军,莫非是想当官想疯了吗?”
张顺咬牙切齿道:“不是我写的……”
“现在才来服软,晚啦。”那头领向着一名黑衣人招了招手,说道:“把奏章拿来,让这小子死个明白。”一人到马鞍所系包袱处摸出一封竹简,展开后丢在张顺身旁。
张顺低头看去,只见其上墨色犹新,果真是一篇上奏大将军悖逆不法的文章,最后署名,确然是“张顺”二字!且这二字笔迹和张顺笔法毫无二致,或者说,便是他本人所写。可是他根本未曾写过这奏章,若笔迹是真,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有人把他的署名移花接木嫁接在了这篇奏章之上。
张顺凄然一笑,闭目无言。
那头领看到张顺不再反驳,吩咐道:“带走!”马车即刻前行,奔着远方密林深处而去。等马车消失在暗处,剩下之人这才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顶着头顶清冷月色往洛阳方向而去。
张顺头脑昏沉,只觉车子颠簸的厉害,似已不在平路上行走,而是在树林里穿行,车轱辘压过地上的无数枯枝烂叶,发出密集的碎裂声响。
同车一名黑衣人道:“还要走多远?不如就在这林中挖个坑把他埋了,谁也不会知晓。”
前方驾车的黑衣人道:“这你可就错了,林中埋尸大不妥当,野狗豺狼喜欢刨地,埋下去的尸体多半会被刨出来啃食,林中又常有猎户出没,岂不容易被发现了。”
“兄弟说得有理,那应该埋在何处?”
“死人最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棺材!?”
“棺材又该去哪里?”
“自然是埋在地下了。”
“埋在什么地下?”
那黑衣人终于明白过来,说道:“乱葬岗!”
“不错,乱葬岗本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把这小子埋在那里正合适。我恰巧知道有个地方坟茔无数,不知荒废多少年了,若无这等所在,我也不会向蒋统领请命。”
同车的黑衣人点头道:“原来穿过这片树林便有一处乱葬岗,如此偏僻的所在,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兄弟我未入将军府时,时常从地里面刨些东西,尤其是荒废了的废墟或坟茔,大都埋有不错的宝贝。为了发财,自然要了解一番过去,按我看过的古书记载,过了这片树林,前方那座高山便是北邙山,传闻殷商时有一座大城就座落在北邙山下。于是我便想去碰一碰手气,好不容易到了那里,结果却大失所望,那城的遗迹倒还真有,早已成遍地的瓦砾碎石,连一幢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只剩下隐藏在荒草中的无数坟茔。”
“既有坟茔便有随葬之物,兄弟难道不曾挖了看看?”
驾车的黑衣人冷哼道:“哼,岂能轮得到你说,自然是挖了的,可惜除了一些碎骨便什么都没了,想是千年岁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光顾过此地,就有财宝也被尽皆取走。”
这话一出口,随车的两位黑衣人都失去了兴趣,一人淡淡道:“既无法发财,那还是快些把这小子埋了了事,早点回去抱了娇娘睡一个囫囵觉。”
马车终于不再颠簸,逐渐停了下来。三位黑衣人连拖带拽的把张顺拖下车,张顺举头一看,只见周围已无茂密树林,反倒空旷的很,借着月色看见远方高山逶迤,黑沉沉如巨兽般潜伏在夜色之中。
地面上长着无数齐腰高的篙草,因是初春,新芽未发老根未腐,一簇簇叉叉丫丫的指天而立。透过稀疏的篙草枯干,果真有无数高高矮矮的坟丘错落在整片的野地之中,且规模颇大,足有上千之数。
也不知这些坟茔存在了多久时候,持续了多长的香火祭祀,全都杂草丛生,连墓碑都无一块,静静地任凭岁月侵蚀,直至彻底淹没在历史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