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连伤了十几个冲过来帮忙的狐朋狗友。这些人一倒,四周围着的人虽多,只敢虚张声势,空口喊杀,竟再无一人上前。
谁都不是傻瓜,犯傻的人正躺在地上,如丧家之犬般的哀嚎。有福得,无命享,有什么用?对狗命的珍惜,瞬时压过了对锦绣前程的渴望。
见无人上前帮忙,只邓恢一人在追着张顺打,东平侯世子彭旸大怒道:“一群废物,快上,快上啊……哎呦!”他揪住身旁一名太学生向前推搡,想让其上前帮忙,谁知突然之间眼前一花,接着胸口一疼,已被人一脚踢倒。
彭旸对别人的命不在乎,却万分珍惜自己的性命,只因他的命比别人精贵。彭旸一跌倒,居然差点吓得尿了裤裆,躺地上双手在胸口乱摸,没见到血迹,才大松一口气。他的胸口只有灰扑扑一个脚印。彭旸再抬头一看,恰巧见张顺在远处满寒杀意的瞥了他一眼。
当极度讨厌一个人时,看向此人的眼神都能杀人。张顺给彭旸的感觉便是如此,这次是被踢了一脚,也许下次就是一剑割喉!
彭旸越想越怕,爬起来往人群中钻去,边逃边道:“本公子去叫帮手!”
周围再无人上前插手,只剩邓恢一人时,张顺目的已然达成!他便是要旁人不能帮忙,只余邓恢一人才好对付,否则他并无自信在无数人围攻之下能把邓恢留下。
张顺骤然停步,奔着彭旸狠狠一剑砍去,喝道:“伤我泰叔的人是谁?”
能把泰叔刺残废的绝不是邓恢,但邓恢是通风报信之人,或可知道那晚前来的都是谁。追风剑法的要旨在于灵巧,极少和对方硬碰硬。张顺愤怒之下一剑反击,也不是追风剑法里的招式,而是泰叔传授的剑法,虽平淡无奇,却力猛剑沉。
邓恢举剑招架,二剑相击,火星乱窜,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邓恢手臂一阵酸麻。
“想从小爷口中问话,做梦!”邓恢抖一抖酸麻的右手,舒缓一下手臂不适,心惊这张顺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
“在下就打到你说为止!”张顺跨步上前,又是一招“长风破浪!”剑当刀使,崩了刃的长剑化作一片寒光,扫向邓恢。这是追风刀法中少有的威猛的刀法,只是用剑施展出来,少了些一往无前的气势。
邓恢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他正等着张顺和自己硬碰硬的来几招,而不是边打边追,有力施展不出,眼睁睁看着这张顺把一群废物打得屁滚尿流。他举剑往左用力一弹,试图把来剑格开,同时双脚一用力,飞身而起,双脚连环踢出。这一招剑中夹腿是他得意之作,屡试不爽,他有十足把握张顺会再次中招。
剑出一半,突然回环!
张顺早非当初之张顺,对拆招之领悟宛如天生,这种天赋和读书是一样的道理,一个年纪轻轻便精通五经的人,又岂会对招式拆解而迷茫。这等资质,便连风易也曾惊讶,更何况邓恢施展的还是在齐云寺外施展过的招式。
回环的剑向上轻轻一挑,便在邓恢踢来的右脚上划过,一道亮晶晶红色血线顿时从邓恢的右脚脚脖子处飙出!
邓恢的另一只脚还未踢出,便疼得惨呼一声掉落下来。
张顺趁势上前一脚踩住邓恢的胸口,喝问道:“你说不说!”
邓恢依旧举剑要刺,张顺目中厉色一闪,手中剑用力刺落,插在了邓恢肩胛骨处。
钝剑伤人,分外疼痛!邓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再也举不得剑,疼得双目泪水长流。泪水流淌过脸颊涂抹的朱粉,画出一道道污痕,一张极英俊的脸立刻变成了五花脸,连他一直想要遮掩的右眼淤青也暴露无遗。
邓恢呻吟道:“张顺……你死定了,竟敢这样……对我……”
张顺冷笑一声,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轻轻一转剑柄,疼得邓恢五官变形,几欲晕去。这种痛楚自出娘胎便从没遇见过,今日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撕心裂肺、什么叫痛不欲生。
他原本还想说几句狠话,这个时候再也不敢哼声。
“要想少吃苦头,就老实回我话。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带人杀我!”张顺再次问道。
邓恢低声道:“你……你得罪了……大将军……便有人替大将军杀你……”
张顺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影,一个个如见鬼了似的看着二人。张顺道:“大声说,我听不见!”作势又要拧插在邓恢肩头的长剑。
邓恢连忙叫道:“是……是……有人要替大将军出气,要杀张公子……”
这一声虽然依旧不够响亮,且断断续续的,但周围的人全都直愣愣看着,听着,这样一句话自然逃不过周围人的耳朵。虽然知道张顺得罪了大将军,下场堪忧,但那也是私底下做的事,如今公然在太学学宫之内,无数太学生面前,被人大声叫喊出来,便又是另一层含义了。
张顺大声道:“是大将军要你这么做的吗?”
这些话便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只有人人知道大将军要报复自己,自己和泰叔才会安全。这便是张顺今日一进太学就寻邓恢晦气的真正原因。
沽名钓誉之人,怕的便是天下人说他虚伪,若人人都知大将军要杀看不顺眼的人,大将军真去杀了,会让无数人大失所望,刀笔小吏也会给记上一笔,那时名声可就臭了。
“不……不是……大将军根本不知……”
张顺不禁一怔,因为有人冒充自己弹劾大将军,那个窦大将军就派人行凶报复,泰叔才会废了脚,然则邓恢却说大将军不知此事?对了,那夜似乎也有人说过这种小事不必劳烦大将军吩咐,是有人私自做主,为了讨主子欢心,就想草菅人命。
“是你通风报信,告诉我,那夜都有谁闯到我院子里伤人?”大将军门下客三千,总不能找这三千客报仇,需得找一个主谋和当晚伤泰叔的人出来。至于大将军,张顺很有自知之明,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寻仇的。
邓恢此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不知是委屈伤心还是疼痛难忍,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张顺大声道:“快说!”假装又去旋剑柄。剑柄一动,插在邓恢肩胛骨上那豁了口的剑刃就会切割皮肉,那种痛楚,想一想都觉得疼。
邓恢终于崩溃,哭喊道:“我说……我说……是郭……”
蓦然,一股劲风从身侧袭来!
一点寒星转瞬即至!
竟还有人出手!
由不得张顺多加思考,只能骤然拔剑抵挡,一招“闻风而动”,连消带打,险之又险的将扬起的剑刃横劈在袭来的长剑之上,而此刻对方剑尖离着张顺额头不过数寸。
当的一声响,对方剑尖擦着额头飘过。张顺甚至感到头皮上刮过一股凉意。
躺着的邓恢再次发出一声惨嚎,肩头鲜血直冒。张顺虽然拔了剑去,但拔剑时连皮带肉的痛楚足以让他刻骨铭心。
“好剑法!”来人居然夸赞了一声,接着又是长剑抖动,数个剑花分刺张顺胸腹两次。出招之迅捷,剑势之狠辣,让张顺大吃一惊,只能尽全力施展那招“风流云散”,他的剑左右横挡,幸亏是挨了多少打才苦练出的招式,总算及时挡住了这两剑,再次发出兵刃交击之声。
剑柄上传来的力道几乎让张顺长剑脱手,他被震得连退数步,脚下已经乱了。
糟糕!张顺心下一凉,自己难道要败?
交手数招,他甚至连对方的面目都没看清楚,实在是电光火石,由不得他有闲心去打量。
“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只见围观的人群早已分开了一条道路,两名老者一前一后,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军士,急如风火的抢了进来。其中一名老者张顺认得,正是教授书经的书经博士夏侯庆,另一人身形比夏侯庆胖了些,年岁也更老,须发斑白、慈眉善目,穿着一身白色儒服,他手中举着一柄戒尺,走得气喘吁吁,大喝道:“统统给老夫住手!”
“崔老夫子来了!”
“事情闹大啦,崔老夫子必然重罚张顺。”
……
人群纷纷,张顺听得明白,能够被称一声崔老夫子,且让德高望重的书经博士夏侯庆跟在身后的,除了太学学宫的博士祭酒崔钰外,不会有旁人。博士祭酒统管整个太学,所有五经博士都不如这位老夫子身份尊崇。
只是此刻这位身份尊崇的老夫子一看现场如此惨烈和狼藉,气得老脸铁青,呼喝身后军士道:“都给老夫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