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有人呼唤,几个婢女都瞧了过来,尤其那采萝更是一脸讶异,愕然道:“你……你可是张公子?”
张顺道:“正是在下。”
采萝这才露出笑意道:“奴婢等候多时了,居然没认出张公子来。”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婢女则是斜眼偷窥,然后低首窃笑。
这几个女子一见面便笑,是觉得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张顺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一直跟随在公主身边的人,岂能没见过俊雅风流人物,难道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她们这才看了偷笑。鲜衣怒马,少年风流,才是人生一大快事,自己怒马没有,拉车的瘦马有一匹,鲜衣少年,应该算是勉勉强强。
张顺回头又看了一眼骑来的那匹瘦马,这匹马摇摇尾巴,也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那眼神,似乎在埋怨张顺错怪了它。
“张公子,你的脸色……”
采萝低声提醒道
临出门时,因为面色憔悴,泰叔非要让朱三娘子拿她的妆奁过来打扮一下,莫非便是这上面出了问题?
可泰叔和朱三娘子还说好看!粉面朱唇的男儿,哪个姑娘不动心,公主也是女人,也不会例外的。
张顺抬手在脸上擦了擦,再看手掌,竟有一手的白粉,白粉中还有一点点微红颜色,应该是脸颊上扑了极淡的胭脂。
糟糕,朱三娘子莫非把自己打扮成新郎官模样,也给自己涂脂抹粉一番?也怪自己走得太急,听了泰叔和朱三娘子的话后,没有再用铜镜照一下。此刻人已到了,不可能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上。
张顺窘道:“采萝姑娘,在下身有小恙,面色太差,故而打粉遮掩一下。”
采萝眼含深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张顺这样解释,几个婢女俱都不信。女儿悦己者容,是为了讨男人欢心,男为悦己者容,谄媚这种事,在长公主面前,已发生了不知多少次。比张顺做得更过的事,她们都见过。
张顺竟也这般做,让采萝微觉失望。
采萝道:“张公子既已经来了,那便随奴婢进去吧。”
护卫让开大门,一行人沿着馨园主路穿过一片景致屋舍后,又到了一处建在大片湖泊之上的长廊之上,尽头是一座十分宽大的楼台式的水榭。水榭长宽各有十来丈,四面俱都挂着厚厚垂幔,可以挡风遮雨。
长廊上两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跟着采萝而来的几名侍女到了这里停下了脚步,只张顺和采萝继续往前走。
湖面之上凉风习习,随风吹入耳中的竟有丝竹和嬉笑之声,显然发自前方水榭。
张顺眉头一皱,低声问采萝道:“长公主殿下就在前面?”
采萝头也不回地道:“在啊,今日出来踏青,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很多人。”
难怪前方如此热闹,看来长公主殿下在水榭之中邀请了许多人,不单自己一个。
二人到了水榭入口,采萝掀幔而进。
张顺一踏进水榭便先扫视了一遍左右之人,见这宽大水榭之中坐着十来个人,分三面而坐,两旁坐的都是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其中一多半也都描眉扑粉的装扮过,明明是个男子,看上去却妖媚的像个女人。
而在正前方一张软席上,半躺着一名身披绫罗,袒露双足的二十来岁美艳女子,她星眸半闭,一副娇弱不胜之态。在她左右各有一名半跪着的女婢手捧果盘和酒壶,供她随时取用。
张顺一见到那女子模样,便猜出她的身份来。只因在这二楼之上,能够如她那般躺着让人服侍的,只此一人。
十来个年轻男子身前案几摆放着各种瓜果和酒壶,其中几人身旁还摆放有琴、竽、萧、鼓、埙、笙等乐器。张顺在水榭之外听到的丝竹之音多半便是这些人所奏。他们能在长公主面前端坐喝酒,自然不是乐工。
这些人见又有人到,纷纷把目光投注过来,看到采萝时,许多男子的眼中都露出了垂涎之色,而看到张顺时,则一个个目光不善,似乎他们极不希望有别的男子到来。
“公主殿下,张公子到了。”采萝向着长公主禀告道。
女子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
“太学生张顺,拜见长公主殿下。”
张顺跪倒行礼。
长公主面露期待之色,身子微微仰起,但只是看了一眼,目中神采便迅速黯淡了下去,淡淡道:“你该自称文学掌故了,起来吧。”掌故之职是圣旨上封的,这位长公主居然记得。
长公主的语声轻柔而缓慢,听在耳内软绵绵极其舒服。
张顺起身后,采萝引着张顺坐在了长公主的右侧下首。这个位置离着长公主极近,张顺眼角余光发现水榭之中的其他人个个面露嫉恨之色。
长公主道:“这位是张公子,本宫特意请来的。”
在座之人纷纷站起,乱哄哄点头哈腰拱手作揖,明明心里不高兴嘴上却表示欢迎。
张顺又向着众人回礼,离得长公主近了,他赫然发现跪在长公主两旁的女婢根本不是女子,而是两个年轻男子身穿青衣头插步摇假扮的,只因眉眼也涂了胭脂水粉,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来。
这长公主竟然让两个男子装扮成女婢模样,跪在身边服侍?
只听长公主妩媚一笑道:“张公子,本宫还未感谢你仗义执言,替我留下了这馨园,不然,我今日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张顺正色道:“长公主可是指弹劾大将军之事?此事只怕有所误会,并非张某所为。”
长公主歪着螓首瞧了张顺一眼,说道:“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你如此推脱,可是担心有人要害你?”
谁与大将军作对,就是嫌命长,然而此事真不是张顺所为,如今想反驳一声,反而被人以为是贪生怕死了。张顺心中苦笑,看来这件事就算自己再怎么否认,都无人相信,或者他们需要有一个人把此事担下来。
见张顺不说话,长公主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也许真不是你做的,但既然都说是你,本宫总是承你的情,自然要助张公子脱离厄难。”
长公主的话一落,周围的十来个男子立刻露出羡慕与嫉妒交杂的目光。
张顺躬身道:“多谢长公主。”想来这便是采萝所说的好处了,长公主要感谢自己,却不知会有什么赏赐。自己现在很需要一些银钱养家,若赏个千万银钱,就把这虚名担下得了。一念至此,不禁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何时自己也变成了守财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泰叔受伤之后,钱花得如流水一般,手中确实有些拮据。
旁人见到张顺嘴角露出笑意,只以为是他听得长公主要赏而高兴,却不知张顺早就想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