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开口要钱,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就是有点不适合一名谦恭太学生所为。
刘司徒并不惊讶,能够用金钱解决的事,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张顺喜欢这些东西,反而会让刘司徒安心。
刘司徒向袁士丞道:“张贤侄既然需要一些盘缠,你便陪他一起去取。”
袁士丞躬身道:“是。”又向着张顺道:“张公子请随我來。”
张顺又向刘司徒告辞,有了确切消息就派人至太学里来告知。随后他和袁士丞离开客厅,往前院的府库走去。
一边走,袁士丞一边问道:“张公子需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
这银子原本是要向长公主拿,如今换成了向司徒拿。而且张顺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的尽量少报了些,以泰叔所收之伤和自己所担受的风险,区区一百两哪里够抵偿。
袁士丞点了点头,区区一百两根本不放在心上,笑着道:“学宫外租一间上好的院子,确实需要百两银子,公子拿了这笔钱后,就可以少走许多路。”他以为张顺拿了这笔钱会即刻换一间宅院,毕竟从朱家村到太学远了一些,来回路上不但耽搁时间,还很危险。
张顺根本不想换院子,随口应道:“我也许会买一匹马,原来的那匹太瘦了,骑出去惹人嘲笑。”
袁士丞道:“可是昨日骑着去见长公主殿下的那一匹?”
张顺看了袁士丞一眼,愕然道:“想不到连袁公都知道此事。”
袁士丞道:“公子一身鲜服,骑着一匹瘦马横穿街市,许多人都看到。长公主请公子去馨园,必是感激公子为她上书陛下弹劾大将军,取回馨园之功。不知长公主殿下赏了些什么给张公子?”
张顺忽的止步,正色道:“袁公何必装着痴人说梦话,在下根本不曾上书陛下,更不知大将军欲侵占长公主园林之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公只怕比我更清楚。”
袁士丞面色平静,对张顺指责宛如不闻,微笑道:“张公子还年青,许多事看不明白,等你也到老夫这个年纪时,也就看开了。一个人若想有所成就,只靠自己是不行的,必须要依仗旁人,你若是谁都不想攀附,结果便是谁都不来睬你。”
二人到了府库前,有司徒府长吏出来见袁士丞,袁士丞吩咐支取了一百两银子,用一只褡裢装了交给张顺。
临别之时,袁士丞道:“我若是张公子,会绝口不提上书之事。毕竟,你以后还要仰仗着司徒大人提携,张公子应该庆幸自己还有被人可利用之才,真若到了旁人都懒得用你时,才是一件哀事。”
也许袁士丞这话不中听,然而却是事实。世上有些事不是靠个人本事就能够出人头地的,而是看你的本事能不能够给别人以好处,也就是说明知道旁人在利用你,你不但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这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还有点用!
张顺承认袁士丞说的有点道理,自嘲一笑道:“袁公为人所用,自觉很庆幸、很快乐吗?”
袁士丞脸上笑容未变,但等张顺走远时,却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离开司徒府后,去酒肆上打了两壶美酒,然后返回朱家村。这酒是预备着给泰叔喝的,自从住到朱家村后,泰叔便没喝过一顿好酒,如今手里有了点银子,便准备奢侈一回。
他在司徒府耽搁的时间并不长,出城回到村口时看天色尚早,一拐弯向着山另一边走去。
齐云寺四周景色清幽,身处其间,连烦闷的心情也会平复下来。
张顺如今的心情便比较郁闷,明知道司徒府在利用自己,却还要忍气吞声的去接受,按袁士丞的说法,甚至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张顺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管是刚进洛阳城时遇见的大将军车马入城,还是后面见到的司徒刘宏,又或长公主殿下,这些身份显赫之人的所作所为与张顺所想的简直天差地远,什么为国举贤,什么礼贤下士,什么克己复礼,统统都不重要!争权夺利、党同伐异、奢靡享乐,才是身居高位者的所思所想。
张顺这次没有翻山而过,而是顺着另一边的山道前往齐云寺,道路虽不宽敞,毕竟平坦许多,没过多久便看到了远处的塔尖。
齐云寺依旧大门紧闭,周围树林中残花片片,与上次相比,许多桃花都已凋零。
那落下的满地残花洒落在青石或草地之上,被风一吹,四处飞扬,连张顺身上都沾了不少。
张顺走一路看一路,最后选了一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取下其中一壶酒的木塞,仰头喝了一口。张顺的酒量一向不大,稍微抿一口便会酒色上脸,而他此刻也不是为了喝酒才喝,只想舒缓一下烦杂心绪。
风起之后,天色竟暗了下来,天空铅云堆积,不久便落下毛毛细雨。
细雨之下的齐云寺,增添了一层朦胧之色。
张顺未带雨伞,不一会儿便湿了肩头,他忙顺着齐云寺旁边的小河河畔行走,如未记错,在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院子可供避雨。
行不多远,便见一座用无数竹枝成的简陋篱笆当中长着一棵高大梨树的小院落出现在眼前。院落十分简陋,但收拾的很齐整,尚未绽花的梨树之下摆着一张木墩,风出日晒下已经开裂,一柄用无数竹枝扎的笤帚就靠在梨树之上。院中空地还有新鲜翻过的泥土,种了些葵韭等菜蔬。
篱笆的竹门半开,张顺问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里面无人应答
张顺缓缓来到院内,即便院中无人,那草庐也是不能随便进去的。他便坐到木墩之上,借头顶那颗高大梨树避起雨来。
一想到自己如今不过是太学生,就已被卷入朝廷之中的勾心斗角中去,若是真的在朝廷中担任官职,真不知道会有多少明枪暗箭杀过来。而要想孑然而立,不沆瀣一气,除非绝了出仕之心,然则读了那么多年的济世之书又有何用?
这重重矛盾让张顺忽地明白,先祖留侯张良为何要抛下一身的荣华富贵去学道了。
无力去改世,那就避世。
张顺闭上眼,任凭凉风细雨吹拂在有些发烫的脸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