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朝北看去,一名头戴冕冠的肥胖少年正斜身侧坐,笑嘻嘻看着站在中央的窦大将军。
这人便是当今大汉天子桓帝陛下!
张顺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主弱臣强,生乱之源。
“陛下不用着急,微臣抬来大鼓金钟,便可以开始了。”窦大将军一挥手,跟着他来的那些侍从之中立刻抬出来一面大鼓和一排巨大的钟架,钟架上挂着许多编钟。
“还是大将军想得周到,如此好戏,岂能没有音乐助兴。”年轻的皇帝陛下高兴的拍手说道。
坐在右边的便是长公主,她柔声道:“陛下,这是白虎观举贤大会,又非宴会,大将军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皇帝一怔,愕然道:“长公主说得对,朕选贤才,和这些大鼓有什么关系?”
右边坐的便是窦太后,这位窦太后年已四旬左右,平时保养得极好,肌肤滑嫩,看上去只三十出头,她沉声道:“大将军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陛下只管看着便是。”
皇帝又连忙点头道:“母后也说得对。”
此时抬进来的大鼓和编钟已摆放到位,各有数人站在旁边,以备敲打奏乐。
窦大将军也回返自己座位,此时才由一名中常侍出列,站到白虎观大殿正中宣读此次举贤大会的比试条件。
关于如何比试早已透露了出来,即便这位中常侍不说,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对如何安排人出场还有些疑问。
那中常侍最后道:“各官举荐贤才六十四人,后长公主殿下又举三人,核准一共六十七人。比试时由陛下出文题,应试者入场赋对诗文,不应者以败论。应者文不对题,亦以败论。过者留场上,无人挑战,即胜一场,挑战胜,亦可入下一轮。败者没筹。”
随后涌出来四五个小內监,手中拿着一根根竹筹,分发至参加此次举贤大会的人手上。
张顺也拿到一根,竹筹上雕刻着夔龙纹,用墨书写“白虎观举贤”五个小字。按照刚才所说的比试方法,只要落败,就会失去竹筹,而每一轮赋诗作对都需要上场,不可能故意隐藏至最后。这样的话每一轮只有一名比较幸运的人会轮空,但也不绝对,有人胜了一场后还想出风头再胜一场,一样可以把人赶下台。归根结底,上场后需无人找你麻烦才行。
刘司徒预先和司空、太尉碰头,便是避免自己人互斗。
“此次举贤排名得第一者,陛下亲封羽林郎。排名第二者为五官侍郎,排名第三者为军司马,前十名各有封赏,可酌情安置宫中府中军中任功曹。如太学学业未满,亦可将封赏留待日后再受印绶上任。”
中常侍读完之后,躬身退回北面人群。
窦大将军举起大手用力一挥,三通鼓响之后,喝道:“开始!”
北面的皇帝立刻抢着道:“朕来说,这文对第一题,便以朕举贤之事为题,诸位以诗赋来对。”
这个题十分简单,但凡读过书的,谁不会说几句歌功颂德的话,只要把当今陛下称赞得德比尧舜,仁似禹汤,哄陛下开心,这便算过了,至于陛下是不是当得起,后世史书如何说,那是以后的事,先顾好眼前吧。
立刻便有一人下场,乃是御史大夫座下举荐之人,到中央后高声吟诵了一段劝勉君王的话。大意无非是宫妇私王,朝臣私王,四境私王,王之蔽甚。所以要广开言路。
许多老臣听得不住点头,谁知皇帝陛下和太后却很不高兴,这第一人便被判了个文不合,黯然下场,竹筹没收,没了进入下一轮的资格,让一众老臣气得直翻白眼。
敢在陛下和太后面前指桑骂槐,不让你滚谁滚!
有此先例,大将军府上台了第二人,吟诵了一篇汤王赋,把当今陛下比作成汤创立之主,明明吹过了天去,大将军和皇帝陛下却听得很开心。
顺利过关!
此人傲立台上,等待着旁人挑战。
窦大将军又朗声道:“三通鼓过,无人挑战以胜论!”敲鼓之人本就是他带来的,立刻把鼓敲了起来,一通鼓迅速敲毕,马上就要敲第二遍。
司徒刘宏低声道了句:“无耻!”随即向身后的张顺等人说道:“你们谁去比试一场?”
“梁某愿去!”出乎张顺意料,平时低调行事的梁怀远居然愿意第一个上台,他长身而起,走了下去,到了中央向着北面躬身行礼,朗声道:“太学生梁怀远不才,愿试这贤才之名。”
随后梁怀远也吟诵了一篇颂扬君王的诗赋,果然一下就过了。
白虎观举贤从高祖刘邦时便已有先例,且刘邦此人不好文好武,他觉得武第一位,文章第二,虽然后世之人觉得这样不妥,但不可否认的是白虎观举贤武斗才是重头戏,任你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绝不会被选拔的,只能走文书、编撰之类文职。
“阁下请!”
“请!”
下场的二人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全都把随身配剑拔了出来。
剑是君子之器,自恃胸有点墨的人必备,绝不会拿刀、拿斧头、拿枪。
与梁怀远对战的乃是大将军府派出来的人,武技绝不会差,此人一出手便凶狠凌厉,招招往梁怀远的身上招呼。
一见终于动了手,皇帝陛下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有趣,有趣,这可比和狮虎笼中相斗有意思的多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奇妙的事,转头对着太后说道:“母后,若是让这些人和狮虎打一场,定会更加好看。”
一旁的太后皱眉道:“这些人将来都是陛下重用的贤才,岂能和一般武士相比,陛下爱看人兽相斗,让大将军另外选个地方便是。”
这些话只在北面闲谈,若是让参加此次举贤大会的众人听到,定会气得面色煞白,原来所谓的贤才,在君王眼中和豢养的狮虎等禽兽并无太大分别,只是一个不大听话,一个比较听话而已。
张顺并未听到陛下和太后的对话,只是关注着场上梁怀远和对方的武斗,二人剑来剑往,拆了十来招依旧不分胜败。若在没来洛阳之前,他会觉得二人都是高手,即便不如康健时的泰叔,也不会比自己差,但以他如今的眼光来看,二人出手都太慢了,就算招数精妙,亦处处是破绽。
斗到二十招时,梁怀远卖了个破绽,对方急于求成,一剑扎在了梁怀远的持剑的手腕上。结果梁怀远丝毫不受影响,反而重重一脚踢在对方腰跨,趁对方立足不稳之机,又补了一剑在腿上。
那人终于大叫着倒地,左腿上鲜血流淌再站不起来。
梁怀远被剑割破的袖子中露出一截金铁之色,那人咬牙怒道:“你带了护腕。”
梁怀远冷笑道:“陛下没说不许用。”随后向北大声道:“梁怀远侥幸得胜。”
“不错,不错,梁怀远可谓贤才,当入下一轮。”皇帝陛下高兴的道。能够看见流血让他更开心,就是流少了些,伤得也不够重。
当今陛下都这么说了,谁还会有异议,即便是窦大将军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落败的自己人,吩咐侍从上前把人抬走。又有数人拿着湿巾上场,把场中溅的血迹擦拭干净。
梁怀远载胜而归,能够第一场便胜过了大将军,让刘司徒和司空袁夔、太尉许训都面带微笑,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