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士丞尚未出门,梁怀远站起身来,笑着道:“袁公何必多此一举。”
袁士丞愕然道:“梁公子何出此言?”
梁怀远面不更色,端起面前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张公子已经直言拒绝,袁公马上去劝,结果可想而知,无非是更坚定了张公子拒婚之心。依在下看来,年轻人一旦动情,是极难劝回的,必要吃了苦头,才能幡然悔悟。”
袁士丞冷笑道:“我当梁公子有何高见,原来是想等张顺自己悔悟。十日悔是悔,百日悔也是悔,若是十年之后悔,这与不悔有何区别。”
梁怀远道:“事情自然是拖不得的。我的意思是不用等张公子悔悟,既然司徒和袁公是为了张公子的前程考虑,那就替他把事情办了。”
师徒恋刘宏听不明白梁怀远此话是何意,皱眉道:“我等能替他办什么事?总不能代他应允长公主婚事吧。”
梁怀远笑道:“当然不是。而是……杀一个人!”
袁士丞忽地眼睛一亮,点首道:“不错!”
二人相视一笑,显然已想到了一处去。
刘宏恼道:“你二人说话颠三倒四,让老夫如坠云里雾里。”
袁士丞回过身来,重新走到刘宏座旁,低声道:“在下举个假设,司徒若是有个待嫁女儿,她竟不听父母之命,不经媒妁之言,就在外认识了一名男子,更结下私情,想要委身下嫁。如此大逆不道,司徒知道后会如何做呢?”
刘宏老脸一沉道:“自然狠狠训斥一下女儿,然后也不能放过了那名男子,若非他故意勾引……”说到这里时,终于明白梁怀远和袁士丞刚才所说的话是何意。
刘宏沉吟道:“张顺说他来了洛阳才结识那名乡下女子,我等只需知晓张顺平日里去了何处,便能查到那女子是谁。但若把那女子杀了,张顺不会怨怪老夫么?”
梁怀远笑道:“初时一定会心有芥蒂,司徒大人有大量,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等张公子和长公主成其好事,品尝过因此而来的各种美妙滋味之后,他自然会重新衡量一番当初的错误选择。到那时,张公子不但不会记恨司徒,反而会发觉司徒才是唯一为他前程着想之人,他感恩戴德之下,必定会唯司徒马首是瞻。”
这番话听上去极有道理,便如一名夫子恨座下学子不肯好好听讲,于是在学子的屁股上重重打了几个板子,虽然学子当时怨毒无比,更在肚子里骂翻了夫子的上百代祖宗,可是若干年之后,当学有所成的学子再见到夫子时,必定不敢生任何怨怼之心,反而为当时自己的无知而汗颜,恨不能回到过去再让夫子打一顿。
司徒刘宏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袁士丞道:“这事不如就交予梁公子去办,区区一名乡下女子,让她从此在这世间消失了吧。”
梁怀远抱拳道:“为司徒、为袁公、也为张公子的将来,在下定当尽心竭力做事。”
张顺回到太学时已是午后。
在司徒府时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他先说了已有婚约之事,可是此事根本子虚乌有,若是太后和皇帝陛下问起,总不能弄个假的婚书出来骗人。
张顺心烦意乱之下无心听五经博士讲课,便又到灵台那边去。
到了魏道人所在的小院,只见丹炉依旧立在院中,四周却静寂无人,明明大好的天气,院中竟无晾晒的药材。
如此反常之举,让张顺心中一沉,他疾步走到静室,推门一看,静室之中除了打坐的蒲团、案几和笔砚外,已光秃秃再无长物。原本堆叠如山的竹简等文书,也一概不见。
张顺又来到药房,只见药房之中原本悬挂的很多葫芦也一去无踪,只在桌案上放了一只简朴的小木盒,下面垫着一方黄绸。黄绸上写得有字,张顺抽出来一看,正是魏道人笔迹,这上面只寥寥数字:“吾去也,余物馈赠于君。”
打开那个小木盒,盒中放着四枚丹药,其中两枚张顺认识,正是六神丹,另外两枚乌黑色的丹药他却不识得,好在魏道人想得十分周到,那丹药上包着一层薄薄干荷叶,而在那干荷叶上写着三个字:“小还丹!”
张顺拿起小还丹放在鼻尖闻了闻,从药香上即刻便能分辨得出,这是治疗内外之伤的。
这一盒药里面,两枚是用来滋补元气的,另两枚用来治疗皮肉之伤,可见魏道人很是花了一点心思。
能够让魏道人拿出来送人的,肯定不会是不入流的丹药,而是凡俗之世难得的奇丹。
魏道人终于走了,甚至没有和张顺打一声招呼。
其实在魏道人送了一枚六神丹时,张顺便已有预感,但当魏道人真不在了时,依旧感到怅然若失。
魏道人应该回了那个只在传闻之中听说过的昆仑山去了。此生如非有缘,再不得相见。
仔细想想,虽然魏道人总是找各种借口让张顺干活,但张顺也因而得福,不但正式踏足修行,更学懂了很多炼丹知识。
张顺又走到那药柜前,拉开一个个抽屉,发现里面残留着许多药材,有些甚至还有七八分满。这些药材如果拿出去变卖,也是一笔不小的价值,如今都留给了张顺。
变卖是不会的,都拿来炼丹倒是个可行之法。
可惜张顺所知药方有限,除了拿这些药材来练手外,也不可能去炼六神丹、小还丹这些稀有之丹。
屋外脚步声响,张顺转头一看,那太祝丞方子真走了进来。
方子真神色有些萧索,说道:“张公子,魏道长已走了,临走时说他剩下的这些东西,都让张公子自己处置。”
张顺道:“老师还说了什么没有?”
方子真道:“魏道长没说你,倒是对我说了几句,说这功名利禄转眼成空,追逐了大半辈子,不如安于富足,好好过那逍遥自在的下半辈子。我想魏道长说得很有道理,我这仕途已是到头了,与其在这里虚度光阴,不如辞官归于旧乡。”
张顺愕然道:“方太祝丞也要走?”
方子真道:“现下还不会,总要等朝廷委派了新的官员来交接之后,才能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