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点苍山神祠。
猎猎山风中,枯槁如朽木的上官铮道:“还记得失心吗?她就是师父之前娶的妻子。她收王宜家为徒,教了武功和用毒,好在她本身不善长用毒,本事比你差很多。”
我问:“她和义父的死有什么关系?”
上官铮道:“很可能杀死师父的凶手就是她。”
我惊问:“为什么?”
上官铮道:“爱。”
原来,她真的掺和进这些俗事之中,可杀人这种事情,不是为了报仇吗?与爱有什么相干!
失心道:“你们立谁为帝都可以,只是不可以立宗政衍!”
她的骤然出现让众人先是吓了一跳,打量之后,发现是个女子,便不以为然。王相失笑,“这位夫人还是回家去吧,国家大事可不是女子该管的。”
看来他不知道失心绝非寻常女子,便是世间男儿也少有比得上她的。我坐等看王相的笑话。
不出所料,失心身上的薄绸袍子瞬间膨胀飞舞,我还没看见她如何移动身体,枯槁利爪已扣住王相咽喉要害。
王相挣扎了几下,脸色变紫,眼球暴突。
周围的人俱是呆怔,随即纷纷后退,人人脸上都露出畏惧、厌恶之意。
情形可怖,但我心里升起快意。
上官备父子对视一眼,忽地拔刀向失心冲去。
“嗐——”地一声,长刀划出两道银色光芒,在空中与黑色薄绸交缠在一起,转瞬分开。我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上官备父子手里瞬间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二人脸上出现了恐惧,呛呛连退两步。
上官父子一身横练的硬功夫,擅长骑射,在战场上自然行得通,但与内功出色的高手放在一起,根本没得比。
殿内其余的人哗然,惊怖中再次齐刷刷向后退缩。有人往殿门口跑去,试图逃离,失心轻缓抬手,袖中两道银光追了过去,正中后心,那两人被断刀砸中,一声不吭地倒地身亡。余人个个大气不敢喘,瞪着眼睛僵在原地,胆小的已经瘫倒在地。
忽然,一名侍卫不怕死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形臃肿,肚大腰圆。这样的人也能做侍卫?主人脑袋坏了吧。
侍卫在失心身前跪下道:“师父,祖父并无冒犯之意,您就饶了他吧。”这一开口竟是女声。
王宜家,是她。自那次在宗政衍的王府之后,我头一回见她,此刻她的样子显然产期已近。我的心头莫名燃起怒气。
失心冷声道:“放心,只要这里的人顺着我的意思办事,自然无性命之忧。”
王宜家急道:“一切都听师傅的,师傅说立谁就立谁!”
失心得意地桀桀怪笑,这声音没有让我害怕,倒让我想起那一年的风雪破庙夜,上官铮为我当肉垫子,自己撞到头破血流晕过去……
上官铮也曾对我好过。要是没有他,我哪能活到现在?哪能销了奴籍?哪能拜师学艺……如今他有他的心头好,我何必再执着,叫人瞧不起!忽然觉得自己狭隘,我有些瞧不上自己。
失心扔下手中已经昏迷的王相,指着宗政衍,傲然道:“你们立谁为帝都可以,只除了这个宗政衍。”
王宜家脱口问道:“为什么?”
失心道:“因为他做了皇帝,早晚会下旨给那个叫夭夭的赐婚,到时候,你的夫君就不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脑中轰然一响,一切却变得清明。我浑身发凉,寒凉到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我和上官铮绝望面对形如鬼魅的失心。
失心掐住上官铮的咽喉,就像刚才掐住王相一样,道:“但是你,”她移开放在阿铮死穴上的爪子,指着我道:“必须娶她为妻,一生不得后悔。”
阿铮长舒一口气,眉目间尽显欢愉,“这有何难?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失心鄙夷笑道:“那你就牢牢记住今日的话,千万别忘了。咯咯咯……我就想看看你们反目为仇的样子,可不会让你们活的舒服,咯咯咯……”
我和上官铮反目为仇……难道后来的种种都是失心制造的误会,都是失心这个失心疯制造的误会?
脑中纷乱,一个声音对我道:阿铮与你自幼相伴,你一个奴婢身无长物有什么可图的,你以为他一直对你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另一个声音道:世间男子谁不爱名利地位?别做梦了,他要是真的爱你,早就带着你去辽国!
“门主,怎么办?”冯翰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胳膊。
“啊?”我回神,发现下面的失心正在叫我:“夭夭,你在梁上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她是高手,发现我的气息不足为奇。外面有我至乐门的几十名高手,怕什么!镇定心神,我大声道:“谁说我是躲着了?本门主只是在上面看戏,看得高兴,不想下来!”
冯翰带着我轻轻跃下,落在失心面前,我尽量摆出至乐门门主的气势
可惜失心根本不瞧我,只打量冯翰,道:“这就是你的面首?年纪不大,但功夫不错!”
不禁脸上发烫,我尽量面无表情道:“与你何干!”
失心仰头狂笑,忽然高叫:“上官铮,你食言了!”
上官铮在这里?我愣怔,目光扫向殿内,只看见上官备等人恐惧到发白的脸。
失心道:“所以说,世上的男子哪有不迷恋权势地位的?”语气一转,变得忧伤,她幽幽道:“无乐子,再怎么了不起,也只是个凡人!”
我道:“无乐子是我义父。你说他迷恋权势地位,我可不信,谁不知道至乐门当年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门派,哪里还用得着巴结谁。”
失心生气道:“你知道什么!他年年去碶丹,大半年都不回家一次,只顾着讨好大贺寿。”
大贺寿?是谁?根据姓氏,我只能推测是表姐夫的族人。我道:“我听义父说过,他去碶丹是为了教授一个叫耶律齐的人,绝非儿女私情!”
失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了,大贺寿已经死了。老天有眼,让那个贱人死在我前面,哈哈哈……”
看来失心一直在吃醋,嫉妒大贺寿,可她才是师父的妻子。我道:“听说你是我义父的妻子,义父他老人家被人害死了,你不打算报仇?”
失心没有回答,似乎根本没听见。
我再次道:“失心,无乐子死了,夫妻一场,你怎能不为他报仇!”
失心仍旧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大声道:“无乐子死了,你不为他报仇,怪不得他喜欢大贺寿,不喜欢你!”
失心猛然扭头,对我怒道:“他早就该死了!娶了我,还和大贺寿藕断丝连,该死!不亲手杀了他,怎解我心头之恨!怎洗去给我的侮辱!”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问:“你,你杀了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