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郎诧异地扭头打量我。他身边的几个同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哄闹道:“哈哈哈……赌呀,有什么不敢!”“赌!赌!赌!”“尉迟循还能怕了什么!”……
尉迟循,这人叫尉迟循,不知道是否和晋国第一名将尉迟靖有关系,大概是亲族吧,我仔细打量尉迟循。
红衣郎尉迟循回头,对伙伴报之一笑,然后自信满满地问我:“赌什么?”
我道:“自然是赌上官铮射箭啦!”
阿铮对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我回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尉迟循嗤笑了一下,开始翻身上的荷包。
我急忙阻止:“慢!我家境贫寒不识金玉珠宝,赌注只认钱,一贯钱如何?”
“一言为定!”尉迟循爽快道。
一只手猛然把我拖到一边,阿琛瞪着我,担心地问:“夭夭,你搞什么鬼?”
没时间解释,我道:“快快快,叫吴钩帮我拿一贯钱过来。”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过是一时义愤,现在才知道担心害怕。
阿琛没再追问,锁着眉头去找钱。
阿铮还在看着我,目光有些呆呆的。我努力对他扬起嘴角,“没关系,你尽力射就好。其他的……见机行事吧。”尽力而为,剩下的,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不多时,吴钩真的从车上抱来一贯钱,尉迟循也和几个伙伴凑了一贯钱出来。一旁的教头对打赌颇有兴趣,主动提出做中人。
三箭射完,尉迟循毫无悬念地箭箭正中靶心;阿铮很认真地瞄准、拉弓,却箭箭落空。
围观者大笑,笑声包围沮丧的阿铮,他耷拉着脑袋,已经不敢朝我看。阳光照在他身上,影子落在地上黑黑小小一团,看上去无比弱小又无比孤独,莫名让我想起在掖庭与姬家众人对立的情形。目中含泪,我抓起两贯钱,喊道:“不行不行,一贯钱能买三斗好酒,吃多少顿羊肉啊!”
尉迟循惊愕后仰头大笑,众人更是大笑不止,笑声里满是鄙视不屑。我知道他们在笑话我嗜钱如命。
两贯钱着实沉重,我抓紧串钱的绳子,在地上拖着走,“我没输,你们看错了!”手被勒得生疼,我忍住,继续往外走。
阿琛向我走来,红着脸使眼色,“算了,算了,愿赌服输,咱们回去。”
我没空和他解释。
尉迟循纵身一跃,一脚踏在钱串上,鄙夷道:“输了,还不认账!嘁!”
尉迟循中计了!我扯了一下,两贯钱在尉迟循的脚下纹丝不动,便满心欢喜地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叫:“救驾救驾!救国救国!”
阿琛停脚,不解地看着我。众人先是莫名,随即惊呆,原本喧闹的演武场瞬间寂静无声。
皇子衍反应极快,立刻过来指着尉迟循呵斥道:“大胆!”
尉迟循也明白了,铜钱上有着征和通宝的字样,正是圣武帝年号。他迅速缩回脚,笑容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和不安。
演武场,还是寂静无声。
阴谋得逞,我站起来抹掉眼泪,对尉迟循莞尔一笑,“算啦,输就输,钱归你。”
原来赢了的滋味是这样快活!兴高采烈,我回去拉着阿铮的手,对谢二说:“走吧,不早了,肚子都饿了。”
皇子衍呵呵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我道:“夭夭。”
心里大惊,我怕泄露身份,立刻虎着脸道:“要要,要什么要?要吃饭就跟我们一起走!”
皇子衍愣了一下,眼里露出了然,大叫:“好啊!我做东。就吃你喜欢的鱼脍、玉露团。”
怪不得生了一双狐狸眼,皇子衍果然有狐狸的机敏!我笑着对他点头,“反正我穷得很,就不和你客气了。”想到有玉露团,我高兴地迈腿,恨不得立刻坐在满庭芳里。前面忽地一暗,我诧异地停脚,抬头看见一片鲜艳的红色。
尉迟循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盯着我,问:“你是谁?”
他目光如箭,让我觉得自己每个小心思都没有藏住,心中一凛,怯意滋长,勉强道:“不关你的事。”
谢琛把我拉到他身后,一语双关道:“愿赌服输。”
尉迟循笑笑,推开谢琛,眼神锐利地盯着我细看。
我被他看的心里害怕,掂量这情形好像只有身份高贵的皇子衍能救我了。我看向皇子衍,可他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抱着双臂,纹丝不动。
尉迟循忽地弯腰凑近我的脸,“你耳朵上有耳洞。”眼睛倏然一亮,“是个小娘子!”
他身上原本有种勇猛的强悍之气,此时更是浓烈,我毛骨悚然,吓得往后连退三步,。
阿琛上前拍拍尉迟循的肚子,仰着头道:“别问了,她是我带来的婢女。”
尉迟循嘿嘿地笑,隔着阿琛,手向我伸来,我吓得挪不动脚。完了,尉迟循会不会因为被我戏弄,叫仆人脱了我的裙子打板子?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尉迟循就要抓住我,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腕,我松了口气。教头拉住尉迟循,严肃道:“尉迟循,弘文馆的学生为难一个小娘子作甚?让她走吧。”
机不可失,我拔腿便跑。跑出好远,还能感到尉迟循的目光在盯着我。
皇子衍从后面追上来,笑道:“欸,夭夭,一年不见,你聪明啦!还敢玩小花样了,真是当刮目相看啊。”
我对刚才的情形仍心有余悸,尤其恼恨他刚才见死不救,道:“那是我本来就聪明,而你笨,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子衍奇怪地没吭声,只有谢二和阿铮窃笑的声音,我有点懊恼。
我和阿铮、谢二上了车,皇子衍也非要与我们挤在一起,还盯着我看个没完,我觉得很不自在。
皇子衍目光幽幽,“夭夭,你变得和在宫里不一样了。”
狐狸眼没有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打算。想起刚才讥讽他笨,我怕被记恨,便谨慎谦卑道:“奴婢虽人不在宫中,但每季还是要去宫门口见义母和映霞的,不敢忘旧恩。”
皇子衍拍着腿大笑,“行了吧,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没仔细瞧过你。”
我估计皇子衍说我与之前不同,是因为今天觉得我伶牙俐齿了。嘁!每天看见姬灼华,能让我心平气和吗?她倒是一点不变,和从前一样喜欢挑衅,烦躁之余我便不客气地回赠几句,久而久之,自然口舌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