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今天府里挺热闹啊,什么好事?将军升官了?”我问。
翠屏挤出笑容,“没什么好事,大概是龙姨娘院里吧。好妹妹,你答应帮我做个香囊的,什么时候做?”
只要将军不在家,龙姨娘便吆五喝六,府里也无人敢管。我点点头,“不就是香囊,年前做好给你。”
翠屏忙道:“不急不急,要紧的是精致,随便糊弄我是不行的。”
“你尽管放心。”我打开柜子,在阿铮做衣裳剩下的碎料里找布料。
翠屏最喜欢粉色,我捡了块杏粉色的素锦问:“翠屏,你可喜欢?”
翠屏直摇头,“不好不好,还是素白的雅致,再绣上同色的梅花,才好看。”
见她一改常态,不要娇媚颜色,我笑起来,“你改了性子啦?不知我将来是不是会爱上吃羊肉?”
翠屏脸上一红,笑着过来打我,我笑着躲开。
喧闹声更响,我凝神细听,吹吹打打,绝对与往日不同。我疑惑地问:“翠屏,好像是办什么喜事?”
笑容在翠屏的脸上滞住。她眼神躲闪道:“哎呀,关我们什么事!来,帮我画个花样。”
她在骗我!究竟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阿娘就是一直被姬家瞒着,快要变星星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躲开她伸过来拉我的手,我愤愤道:“你总叫我妹妹,还常叫我帮你做东西,却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翠屏急切道:“我总不会害你的。”
“不害我?那就是好事,好事情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我叫道。
“咣当”,门被推开,许嬷嬷板着脸对我喝道:“吵什么?凡事夫人自有决断,你对着翠屏叫有什么用!”
夫人?他们背着我做什么?连阿铮都没与我提起,看来他也不知道。尉迟家?不对,纳妾用不着大张旗鼓。谢二?谢二好久不来看我了。对了,也许是谢大与上官嘉的事情成了,在家帮忙,毕竟三书六礼的过程还挺繁复的。
我松了口气,“不就是谢家大郎君与三娘子定亲嘛,与我何干?放心,我只会祝他们永结同心。”想到上官嘉的脾气定会让谢夫人头疼,我很不厚道地暗自高兴。
“谁说是谢大郎君和我定亲?”上官嘉出现在门口。
许嬷嬷急忙让开并半蹲着行礼。
上官嘉骄傲地对我笑,“七弟对你不错啊,怕你伤心,都不敢告诉你。”
阿铮?阿铮不告诉我什么?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秋千般摇荡,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他也帮着别人骗我?我忽然不想问,也没胆子问了。
上官嘉趾高气昂道:“今日我定亲了。你猜,谁是我未来的夫君?”
我好像有了答案。
她看看我,瞧不起的神色,“谢家二郎君谢琛。”
不可能,我笑笑道:“不会的,你喜欢的是大郎君,怎么会和阿琛定亲?”
上官嘉咯咯咯地笑起来,“谁说我喜欢谢瑞那个小白脸?虽说谢琛不得他家人欢心,可我阿耶说了,谢二郎君资质不错,以后要亲自教导他兵法骑射呢。”
以上官家的做派,确实不可能喜欢谢瑞那种文气的书生,我半信半疑。
上官嘉拉起袖子,露出一双玉镯,傲然道:“以后,谢琛就是我的夫君,看,这是婆母给我的见面礼。”
我认得那双玉镯,胸口瞬间有些闷。我与谢琛自幼相识,交情甚好,他与新贵结亲必然前途无量,我该为他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觉得难过?
上官嘉大笑,“哈哈哈,就听说你好哭得很,这么快就掉眼泪了。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好哭的!”
我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湿漉漉的。为什么要流泪?羞死人了,我与谢琛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更不曾私定终身。听到他定亲,我却像受了委屈似的流泪。羞死人!
上官嘉笑道:“就喜欢看你们这些世家女落魄的样子,谁又比谁高贵?出身士族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是与谢二定亲了!”
上官嘉翩然离去,胜利的笑声一直在我耳边响个不停。
翠屏道:“妹妹没事吧,七郎君不让告诉你,是因为杜太医吩咐,病愈后要静养。”
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情愿是阿铮告诉我,也强过别人看我的笑话。糖球着急地在趴在我的脚上乱叫,我把它抱起来,放在膝头,它乖巧地缩成一团。
许嬷嬷道:“你就是个奴婢的命,偏还想着高攀世家郎君,也不看看配不配。”
我想嫁谢二了?似乎不曾想过。没想嫁他,为什么心里难过得很?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轻轻给糖球顺毛,它快活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阿娘,别说了。您去歇着吧。”翠屏道。
头痛欲裂,我揉了揉额角太阳穴。既然没想过嫁他,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取了绣线在白色素锦上比划,寻找合适的配色。
“妹妹,累不累?要不先歇着,过些天再做不迟。”翠屏小心道。
“不行,歇了快两个月了。”明日我要去药铺。不能再歇下去了,早日脱身奴籍,否则身子再康健又有什么用?还是个奴婢!
天色渐暗,我已经将香囊绣了一半,阿铮也回来了。
“夭夭姐姐,对不起。”阿铮道。
我笑笑,“你是主人,我是奴婢,哪有主人会对不起奴婢的。”
眼里闪着急切,阿铮道:“杜太医说你虽然已去毒,但此番伤了元气……”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谢琛对我和我阿娘恩重如山,他定亲后能得将军教导兵法骑射,我很高兴。”
“可谢二不高兴!他早就被他母亲关在家里了,连弘文馆也不让去。”
手上一痛,指尖冒出一滴艳红的血来。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了,好在没被殷才人看见。
“姐姐。”阿铮抓住我的手指,含入口中。
我推开他,“一点小伤。我明天想去药铺。”
“好。”
“我攒了些钱,想去看表姐。”
“好。”
我笑起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嗯,但凡我能做到的。”阿铮道。
次日,我照旧在弘文馆外站了一会,等马车走远再悄悄跑去药铺。
大师兄看见是我,眼睛里顿时跳出喜悦的光芒,高兴道:“夭夭,好了?”
“大师兄,我好了。”我笑着回答。
“你这眼睛——”大师兄好奇地看着我的脸。
“答应了翠屏绣香囊的,一下子忘了时间,呵呵。”实际是昨晚见鬼了,睡不着。
“唉——翠屏自己不会做香囊么?”大师兄埋怨道。
我问:“大师兄,你去过平康坊么?”
大师兄先是瞪大眼睛,很快做出心知肚明的表情,“你要去看表姐?”
“嗯。”
“你没听说吧,你表姐顾二娘现在改名草奴,在媚香馆是头块牌子!”
“啊?”
大师兄露出惋惜之色,“那个侯家三郎君,出了名的古板老实人,却当了家里的古董,只为见她一面。”
心里一阵悲伤,我说不出话来。表姐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从小侯三就对她言听计从,想来是真心爱幕她的。可是有什么用,身为官婢、官妓,命都不在自己手里了。吟秋娘子,我得努力,早点成为她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