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上官备一发话，果然没人再扯阿铮被抛弃的话题，只是话题转移到另一件尴尬事——他的婚事上。
芍药花笑眯眯地瞄着阿铮，问夫人：“世子多大年纪了？”
夫人赶紧看了看上官备的脸色，答道：“十三。”
芍药花道：“哎呀，我家九娘子生得美貌，今年十一。妹妹看啊，这二人无论样貌年纪都很是般配。”
我愕然，结亲都是这样毛遂自荐的？
扑哧一声，戴金凤钗的夫人掩口笑道：“韩夫人，你就一边歇着吧，你家夫君不过是个八品的小官儿，女儿也敢高攀世子？”
韩夫人并不羞愧，扬着下巴大声问：“自古以来高嫁低娶，有什么错？”
我听二人言语粗鄙，阿铮已是面色微红，眉间微拧，便低声道：“要不，先去见见堂兄弟、表兄弟们？”
阿铮微微点头。
这时，金凤钗道：“照你这么说，只要不是姓上官就都配得上世子，我家三娘子……”
韩夫人大声打断对方的话，道：“你家三娘子？笑死个人，谁不知道你家三娘子一身痴肥！”
厅里一阵寂静。刚要开口告退的阿铮也停住行动。
金凤钗瞬间满脸通红，一双袖子轻微抖动，却偏生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韩夫人是上官家，还是李家的人，真是无礼！想到三娘子被人这样说道，不知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说亲嫁人，我不禁心生同情。
“韩夫人，德言工容，容貌是排在最后的。”人群中走出一位穿秋香色衣裙的贵妇，她神情严肃道：“我们家李三娘子德言工件件出色，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曾褒奖过。再说，三娘子不过是略微丰腴，正适宜生养，哪里算得上痴肥？韩夫人，话可不能乱说啊。”
金凤钗感激地看向贵妇，上前拉住她的手，“大嫂。”
贵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韩夫人看看贵妇，嗤笑，“李夫人，谁不知道你夫君此番又连升两级，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堂兄……”
原来这位贵妇是夫人长兄的正妻，她把宫里的娘娘都搬出来说事，看来他们李家可能真有打算将三娘子嫁给阿铮。如此，三娘子也没什么可怜。
“八妹！”上官备发出威严的声音。
韩夫人一怔，委屈地撇撇嘴，“堂兄。”
趁着眼前片刻安宁，阿铮赶紧向长辈告退。
身后是一片给两家和稀泥的说话声，我跟着阿铮走出门，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除了院门，迎面撞见谢琛。他一身蓝衣，神情冷峻，在一群嘻嘻哈哈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我想回避，却发现到处是人，无处可避。
谢琛眼睛盯着我，径直走来，对阿铮拱手，“世子，借一步说话。”阿铮点头。
我们三人拐了个弯，来到院外僻静的柳树下。
谢琛对阿铮道：“阿铮，你继母要给你定个李家表妹结亲。”
阿铮道：“看出来了，怕我得了妻族的助力。”
谢琛点头，“你知道就好。”他看向我，“听说蓝将军快要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
谢琛顿了一顿，说道：“夭夭，很多人想为顾二娘子赎身，可她还是身在教坊，哪儿也去不了。”
前些年，我听说有人将她包下，便再也没去看过。原以为那人早就把她赎了出来，去过平常人的日子了，没想到还是在原地，什么也没有改变。我满心愕然。
谢琛问道：“夭夭，你还不明白吗？”
看来是上面的意思了，就算我有了吟秋娘子的本事，也难脱奴籍。我黯然，“有什么明不明白的，左右我有自己的打算。”
阿铮道：“谢二哥哥，你就别再为夭夭操心了。听阿衍说，你阿娘给了你两个通房，定了一个妾室，我三姐姐想必不好受，你还是回去多陪陪她。”
谢夫人可没给她自己的夫君纳过姨娘，平日对这种事管得出了名的严。我吃惊地抬头，看见满脸通红的谢琛怒目对着阿铮。
阿铮继续若无其事，道：“阿衍很羡慕你，说他母妃就不曾给他操持这样的好事，反而管着他，不给纳妾。”
谢琛声音变粗，道：“我如今住在外边，随她们闹去。”
阿铮道：“夭夭在我身边，我自会好好照应，姐夫就不必费心了。”
气氛不妙，我赶紧催促，“好像开宴了，咱们都走吧。”
不几日，我被夫人提拔掌管珠玑苑。
关起门来，看着大家都得听我的话行事，我得意了几天，但每每静下来，想到自己还是个奴婢便没什么好高兴的了。
这一天，阿铮难得地早回来，还给我带了一大盒玉露团，我诧异道：“给我一个人的？我可吃不完。”
阿铮打发紫英退下，笑道：“吃不下就扔。”
我思索了一下，“你那些地契还在我床下埋着，最近挥金如土，哪来的钱？”
阿铮道：“我阿娘留给我的，给你买点玉露团不算什么。”说着，掏出个长长的圆筒子放在桌上，“这是蓝将军送你的，他说没脸见你，叫我把这个给你防身。”
这么多天，他不曾来找过我，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又说没脸见我。心里发凉，我勉强笑道：“平白无故拿别人的东西不好，你帮我还回去。”
阿铮道：“我原不想拿的，可觉得实在好，所以你一定要收下。”抓起我的手腕，硬教我用法。
我道：“他被圣人怪罪了？”
阿铮犹豫道：“没有。你还是先吃玉露团吧，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我告诉你。”
我恼道：“我就那么没出息？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日子照过，玉露团照样吃。”
阿铮小心地看着我，道：“圣人最近喜好做媒，蓝将军府里缺个夫人，就给他赐婚了。”
一颗心沉沉地坠落下来，我听见自己问：“哪家的？”
“你认识……侯涓儿。”
侯涓儿！“哈哈哈。”我大笑，笑出眼泪，“好计策！一箭三貂。”
“夭夭，你哭了，你喜欢他？”
喜欢是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是像想着玉露团？“我不知道，只是有时候觉得疲惫，而蓝将军正好站在我面前。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歇着的地方。”
浑身无力，我侧身闭目在小榻上躺下。阿铮不再说话，他似乎知道我没力气回答。
蓝将军送我的那只袖箭，最终被涂上毒液收在床头，因为我觉得某日醒来还会发现自己被抛下，到时候我要有能力自保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