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变得明亮了。
无论是不是又被抛下,天亮了,我不能一人呆在这里,我得离开。
双腿发软地爬起来,我走了出去,这才发现亮光不是天明,而是远处火光冲天,将天空变得火红而明亮。偷袭?我惊出一身冷汗。不对,位置不对,应是霸州城烧起来了。难道……阿铮他们夜袭碶丹去了?!我转身回到小帐篷拿了把切药的刀提在手里,向近处的帅帐跑去。那里最安全,也一定有最快最准确的消息。
“什么人?站住!”有人厉声喝道。
我看见来人一身尉迟家护卫的打扮,知道大军并未离开,顿时心中大定,道:“小的是上官家的侍卫。瞧见火光冲天,特来……特来保护元帅。”
来人忽然近前对着我猛瞧,惊道:“果然是夭夭啊!”
这一句话直吓得我再次双腿发软,勉强撑着不坐到地上。
来人接着道:“我是服侍九郎君的商星,九郎君说见到一人样貌颇似你,我以为郎君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莫非,这人打算把我交给尉迟循?我更加害怕,却没有胆子一刀砍过去,再逃跑。
“哎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吴钩气喘吁吁出现。
见了熟人,我心中略定,只是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不敢说。
商星对吴钩低声道:“大军就快回营了,你快带夭夭回去。你们家世子真是大胆,军中除了红账,哪能容得女子!”
“嗯。”吴钩夺过我手中的刀,拖着我就跑。
回到小帐篷,我一下子瘫倒。
吴钩扔下刀,叉着腰质问:“我的好姐姐,你跑到帅帐做什么?”
我忍不住流泪,“你们都上哪儿去了?偷袭为什么不带上我?”
吴钩哭笑不得道:“带你?你能飞檐走壁?怕是家里后花园的围墙都爬不上去吧!”
我气恼道:“那也得让我知道,哪有这样一声不吭跑光的!”
吴钩叹道:“今夜忽然得令,但凡有武艺在身的,都去霸州;身强体壮的都在城外树林埋伏,等信号一到就杀进城。”说到这里,他流露出钦佩之色,“这营地说起来有元帅镇守,理应最是安全,但实际上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我诧异道:“不是说明日攻城的吗?”
吴钩道:“这次偷袭是七郎君主动请缨的。”
主动请缨?!我呆住了。猛然间,心中透亮,“故意的,他故意与汪校尉比武,有了声名之后,便于在元帅跟前献计献策,立下更大的功劳。是不是?”
“正是!”变声少年肯定道。
我吃惊地回头,他站在门口,面上脏污,但人看上去毫发无损,万幸!我气恼道:“你,你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骗到这里来,我却毫无用处。”
阿铮在我面前蹲下身,柔声道:“别哭了。我知道应该告诉你,可又不敢告诉你,就怕你一知道就掉眼泪,那样的话,我就去不了了。”
照着他说的,我一想,还真是说不定。抹去眼泪,我道:“以后,偷袭我也要去,我能做点别的事。”指着笼子里昏睡的大雁,“已经接骨了,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如初。”
阿铮迟疑着问:“不会是用了接骨胶了吧?”
提起接骨胶,我兴致勃勃道:“当然是用了接骨胶,既然有这个机会,正好一试。”
阿铮愣怔片刻,笑道:“也好。原本只送你一只雁,觉得不吉利,现在能让它完好如初,我觉得是个好兆头。”
我道:“虽是如此,我却一直怕这雁被吴钩他们给煮了。”说到吴钩,便想起金戈。他常关照我,在我心里情分自是不同。“金戈呢?”
阿铮道:“放心,他也好好的。”
但我如今不大信他,便道:“偷袭,可不是爬花园围墙,上城墙的时候真的一点儿没受伤?”
阿铮瞬间不高兴了,脸板了起来,“我去叫他过来。”他转身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我不禁气闷,阿铮现在长大了,心思变得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
“阿铮,果然如此啊!”帐篷外突然传来一男青年声音。
“尉迟兄,什么事情果然如此?我怎么听不懂?”阿铮道。
尉迟循!我吓了一跳,他怎么来了?
尉迟循道:“别装了,我听我的侍从说,你把夭夭带来了。”
在无处藏身的小帐篷里转了三圈,我努力镇定下来。尉迟循知道我在营中是意料之中的事,怕什么!但来的这么快,商星还真是个忠仆。
阿铮道:“你也知道夭夭的身世,她就指望这回能立下功劳,销了奴籍,从此自由自在。”
好一会儿,尉迟循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不如嫁给我来的简单,到时候我用军功求圣人。”
羞臊难言,我不知该出去对他说明白,还是继续待在帐篷里装鹌鹑。
阿铮道:“夭夭和我一起长大,自有我照顾她,不劳你费心。”
尉迟循笑起来,“这话谢二也说过。阿铮,莫非你和他一样?”
怕二人再说什么不着调的,我鼓起勇气走出帐篷,道:“九郎君,好久不见。外面寒凉,请里面说话。”
进了帐篷,尉迟循眼中有笑意地盯着我看个不停。
我侧身道:“小的先恭贺九郎君此番立下大功,不日便能升官进爵。小的此番前来不求功名利禄,只求能有个自由身,还请校尉成全。”
帐篷里似乎冷了下来,尉迟循嗤笑道:“你一介女子,生来便是要靠父母兄弟、丈夫孩儿过日子的,瞎折腾什么!”
依靠?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娘亲早就死了,我也没有父亲兄弟!至于丈夫孩儿……我看还不及我自己靠得住!”
尉迟循面色变红,隐有怒意,“信不过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铮慢悠悠道:“九郎君出身高贵,开府仪同三司,夭夭不过一介官婢,偏生还脾气不好。”
尉迟循闻言呆了呆,忽然看着我苦笑起来,“我明白了。”说完,转身离去。
我诧异地问阿铮:“他明白什么了?”
阿铮道:“他想明白什么,就是什么。天都要亮了,你赶紧躺下闭闭眼,今日要拔营。”
我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