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腿老怪指着自己身上，似乎风大点就会被吹破的灰袍子道：“就这件。”
难以置信！我问：“就这个？”
无腿老怪顿时就不高兴了，“就这个！”
饭已经好了，我把灶里的柴火挪开，回首笑道：“想来这袍子对老前辈而言是件不同寻常的宝物。”
无腿老怪瞬间满脸笑容，神色温柔至极地点头不语。
我暗暗称奇，口中接着道：“织补这件袍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无腿老怪两眼一瞪道：“卖什么关子？”
我掰着手指道：“先要把这袍子拆洗，看看原本的颜色。然后再去镇上买针线、布料、绷子、丝绵，而且不能乱买，颜色一定要对上。还有，这袍子毕竟年岁太久，织补好以后，不能再这么穿了，最好放在箱子里收起来。”
无腿老怪陡然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夭夭，我回来了。”阿铮气喘吁吁，把破木桶里的水倒进水槽。
一直发呆的无腿老怪被针刺到一般，骤然回神：“谁是你师父？别胡说八道，乱拜师父！”然后指着天上说：“慢！太慢！太阳都到头顶上了。”
我看了看东边的朝阳，又看了看一脑门汗的阿铮，终是没有出声。
阿铮好脾气地道：“是，阿铮一定勤加练习。”
无腿老怪消了气，吩咐开饭。
我对阿铮悄声道：“木桶一路漏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水槽装满？还是先想办法修理木桶吧。”
阿铮却道：“不妥。即是这么吩咐我，还是照做的好。”说完，背对着无腿老怪，使了个眼色。
阿铮比我聪明，他这么做让我心里一堆疑问，此刻不便询问，只好咽下。
饭后，无腿老怪换了身簇新的锦袍，崭新的下摆在土里拖来拖去，看上去极为滑稽。
我接过旧袍子，忍住笑，指着他身上道：“袍子这样穿，万一绊到您老人家可怎么好？再说，好好的新袍子都被拖坏了。”
无腿老怪愣神。
我道：“有剪子么？我给你裁掉一截，再重新缝边。保准穿上去比现在利索。”
无腿老怪盯着我，道：“这是你自己要做的，我可不会谢你。”
我好气又好笑，点头允下，然后指着袍子道：“有皂角么？我给您洗干净后再织补。”
无腿老怪道：“好像昨日阿铮买了，说是给你洗头发用。你在背篓里找找，顺便把里面的东西都收拾了。”
我在背篓里没瞧见皂角，倒是一眼看见上面的布料，一匹白色，一卷水蓝色。那水蓝色的不是锦缎，却素雅大方。我忍不住喜欢，拿起来细细端详。
无腿老怪道：“那是阿铮给你买的，给我做十天的工来抵钱。”掰着手指又道：“还有这几日吃了我的米、盐、鱼肉干、老山参，哈哈哈……这下子你们俩住上三年也还不了！”
咬不动的臭鱼干、一股霉味的陈米也好意思算钱？哼！这件袍子织补好之后，我也要狮子大开口！
无腿老怪悠然离开，留下我把两个背篓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又烧了热水，准备洗衣裳。阿铮拎着两只破桶跑个不停，令我欣喜的是倒进水槽里的水一次比一次多。
到了午时，我总算拆完了棉袍，打算叫阿铮和我一起歇一歇。无腿老怪却踩着点悠然回来，对阿铮道：“我给你未婚妻采了个灵芝补身体，就在前面林子里，你回头去拿。”
我和阿铮自是道谢连连，只是相视一眼，都觉得这灵芝不会白送，怕是又有什么叫人跳脚的条件。
果然，无腿老怪笑嘻嘻看着我们俩道：“阿铮，你打算拿什么还我？”
一株灵芝而已，我急忙抢着回答：“您老人家不是喜欢前日的兔子肉吗？叫阿铮再去打两只，我给您做，保证比上回的还好吃。”
无腿老怪看着我，不说话，似乎在考虑
我道：“满庭芳的掌柜和我阿娘有点沾亲带故，所以我除了针线，就数厨艺拿得出手。您尝尝便知。”满庭芳的掌柜是个女子，曾告诉阿娘：祖上和顾家有点沾亲带故。所以我这么说，也不算胡说八道。
无腿老怪眼睛一亮，“行！”转而想了想，又耷拉下眉眼，“我吃亏了，那么上好的灵芝就换了两只不值钱的兔子。不行，你得给我再炖只野鸡才好。”
我还没开口，阿铮却赶紧应下：“好，便是野猪，我也要捉上一只给老前辈”。
无腿老怪正色道：“今日捉兔子，不许用箭，你只能用两条腿，要活捉。”
我震惊到合不拢嘴，人怎么可能比兔子窜的还要快！这不是故意折腾阿铮么？
阿铮也是一愣，随即泰然应下，去取灵芝。
我心里埋怨无腿老怪，一株小小的灵芝而已，为什么不随手带回来？追上阿铮道：“林子大，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阿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走了几步，我小声道：“阿铮，原本是我们俩想办法要留下，现在我怎么觉得是被人强行扣下了呢？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阿铮认真道：“对我来说，应当是福!是占了大便宜！夭夭，学武之人对这样的武功，谁不是梦寐以求？只是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我恼道：“你这么说做什么！一路上难道不是我拖累了你？还有金戈、梁毅……”想起他们，我不禁哽咽：“你武功精进，我比谁都高兴。只是不知为什么，脑袋里不是会蹦出失心的影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铮忽然紧紧抱住我，“夭夭，我以后再不与你说见外的话。”
顿时，我浑身僵硬。
阿铮在我耳边幽幽叹了口气，“你在珠玑院，从没有过晕倒；这几天却接二连三的发烧、晕过去，咳起来没完没了。真是吓死我了！”
刚进珠玑院的时候，阿铮六岁，我抱过他，还和他睡过一张床，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但是此刻，我听见他的心有力地跳动着，瞬间红了脸，“阿铮，我们都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