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在周宁市中心医院躺了整整两天才醒过来。
就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周宁市店铺破坏的案子宣布告破，警方确认了在下城区找到的无牌车正是李兴腾店里三年没有卖出的旧车，同时在二手车厂外发现的涂鸦罐成分也和店铺外的涂鸦一致，证据确凿，然而主犯李兴腾却死的相当蹊跷。
老郭尸检后确定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推测有两种可能，第一，李兴腾的个人生活习惯不好，又有心脏病史，杀人之后因为太过紧张导致心肌梗死；第二，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极大地惊吓了他，导致李兴腾心脏病突发，换言之，他也有可能是被吓死的。
洗浴中心门口并没有任何探头和人证，林楠和小唐找到了一串车印，驶往绕城公路的方向，但在缺乏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排查，李兴腾的案子俨然又成了个无头案。
与此同时，网上沸沸扬扬炒了快半个月的有关阎非的热搜也终于因为案子的终结而渐渐平息，事件的男主角虽然满腹心事，但因为脑震荡的后遗症严重不得已住了院，这次黄海涵铁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许阎非再逞强，故而连着好几天，阎非的活动范围最多也只到医院的中庭里。
他偶尔还会在那儿碰到来探望萧厉的罗小男。
其实就在萧厉被送来的第一天，阎非就在急诊室的门口见到过这个女人，罗小男梳着精干的短发，几乎是一身杀气地冲进了医院，一开始看他的眼神凌厉得像是刀子一样，直到医生确认过萧厉不久后就会醒来，罗小男才恢复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客客气气地要求阎非到病房外聊聊。
在当时的情形下，两人能聊的话题无非也就是围绕着萧厉这次作死展开。
阎非那时还算半个病患，头上包着崭新的绷带，罗小男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很快笑了笑：“可惜了，阎队你长得还挺帅的，就是警察赚的不多，要不你应该会符合我的择偶标准……赚得多不粘人，而且还死得早。”
“……”
阎非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是怎么看上萧厉的？”
罗小男给他逗的大笑起来：“看不出来阎队你还挺会讲冷笑话，我确实是瞎了眼才看上的萧厉，不过我在看人方面比他要准些，所以现在躺在里头的人不是我。”
罗小男说话带刺，阎非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冷冷道：“是你告诉他李兴腾的地址的。”
“我又不是警察，我前男友问我要个资料，我还能不给他吗？”
罗小男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是你们慢他一步，又平白惹他生气，丽丽这个人本来就容易一头热，上次不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吗？”
阎非沉默着没说话，罗小男看着他冷笑：“要我说萧厉就应该把那篇稿子给我……我就没见过他这么傻的人，原本一心想要找你出气，结果跟你跑了两个案子就连钱都不想赚了，看不出来啊阎大队长，你还挺会给人下蛊的。”
阎非皱起眉：“我父亲只是正常调查，当时接受调查的人也不止是萧粲……”
“但是挨打的是他，你没看过他背上吗？全都是被他爸打的，伤疤多到他不得不纹满背才能遮住，就因为他多了一句嘴而已。”
罗小男冷笑着打断他：“他妈妈被杀，阎正平没能查出来，还差点冤枉了他爸，导致萧厉被打了整整五年。阎队长，你现在说起来当然轻描淡写，但是你知道他付出过什么代价吗？”
代价……
阎非印象里萧厉本人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顿了顿：“他的伤……他是不是自杀过？”
罗小男的脸色在瞬间就冷了下来：“反正他肯定不会跟你说实话，这么讲吧……阎大队长，就我所知萧厉十三岁的时候就割过腕，没死成，他人还躺在医院里，714的凶手落网，他爸跪在床头跟他道歉，但是没有用，直到萧厉和我在一起，他还是经常梦到他爸把他打的浑身是血。”
阎非想到萧厉家里的那个矮柜：“所以他家里柜子上只有他母亲的东西……”
罗小男叹了口气：“那只是第一次，他第二次自杀是我救回来的，就在他父亲去世之后，刀口没割多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从那时就知道他没断过这个念头，所以我告诉他还有仇没报完，不论怎么样，他得先有个撑着他活下去的念头。”
“……”
阎非倒是没想过这些，沉默很久后他淡淡开口：“稿子不涉及隐私的部分，你们可以发。”
“哈？”
罗小男惊讶地看向他，很快却像是被逗乐了：“你不用在我这儿示弱，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毕竟阎队长你算半个公众人物，就算不愿意，只要是有依据的推测我都可以发稿……现在不为难你是萧厉的意思，不想把你爹的锅扣在你头上，但是这次你平白无故怀疑他，这个事儿要是萧厉和你计较，我可是会帮他的。”
阎非眉头紧皱：“他三番两次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里，是不是因为他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罗小男已经明白了，没好气哼了一声：“我一直有这种担心，所以在他父亲去世后，我让他多去外头打工，多见一些朋友，现在他才好一点……要不我也不敢轻易叫他来找你，我担心他这个事儿一了，又会重蹈覆辙。”
女人说着苦笑起来：“你别看他心怀天下为了不相干的人跑动跑西，其实萧厉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一个文科生去夜场里给人当保安，你就说他胆子有多大？以前他的医生说过，有些人的潜意识里是想死的，对他们来说自毁是本能，虽然他们也会表现得很想活下去，但是一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弄进麻烦里……这件事或许连他们本人都不清楚。”
阎非沉默着没说话，内心却已经多少默认了罗小男的说法……他当警察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碰到一个月出头就把自己搅合进两起凶案里的人。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
阎非正走神，又叫罗小男的问题给拉了回去，他有些莫名：“什么怎么办？”
罗小男偏头指向病房：“丽丽啊，你之前又铐他又冤枉他的，这个事儿总不能这么就算了，你得给个说法吧，阎大队长。”
阎非想了想：“他想要什么说法……或者说，罗小姐，你想要什么说法。”
“阎队，我发现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罗小男对他挤挤眼，勾起唇笑了：“没错，萧厉很好哄，但现在会找你麻烦的是我。”
……
两天后，萧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他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个人影，刚心有灵犀地喊了句“小男”，视线一下对焦上，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个女人。
阎非头上扎着绷带，原来似乎正在窗边望远，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盯着他：“罗小男出去了，你要叫她回来吗？”
萧厉瞬间有种见了鬼的感觉，觉得自己打开方式不对，闭眼再睁开，阎非已经到了床边：“你躺了两天了，要不要我帮你叫护士过来？”
萧厉怔怔地看着他：“我没死吧，要不就是见鬼了？”
阎非眼神凉凉的：“你很好，如果觉得脑子不太好，建议也去照个ct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萧厉这下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货真价实就是阎非，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在这儿，罗小男呢？”
“去买水果了。”
阎非说着要来帮他按床头升降的遥控钮，萧厉一把按住那个开关：“我跟你说之前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你最好别……”
“那你现在有力气算账吗？”
阎非打断他，神色平静得甚至让萧厉觉得有点瘆人，他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好。”
阎非闻言自顾自点点头，径直走到他床脚的地方，然后就在萧厉震惊的视线里，阎非忽然九十度地弯下了腰：“萧厉先生，我现在代表周宁市刑侦局为之前的不当行为向你郑重致歉，其中有部分是我的个人决定，我对此也十分抱歉，还请你原谅。”
“我靠你……”
萧厉瞠目结舌，还没能说出话来，罗小男拎着苹果从外头进来，一看这架势也惊了：“这是什么，告别仪式啊？怎么不再摆个花圈？”
萧厉脸一绿：“我还没死呢，他强行给我鞠躬我有什么办法啊？”
阎非起身，看向罗小男淡淡道：“于公我已经向他道过歉了，其他部分你就当是替他答应了？”
“对，我替他答应了，到时候好处也少不了他的。”
罗小男笑眯眯地看向他：“独家采访，阎队，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阎非接话接的很快。
“等等……”
萧厉看着两人像是达成什么友好协议一样地一唱一和，渐渐觉得他卧床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情，他震惊地盯着床前的两人：“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