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老远就听到光头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他又在对嫌疑人动用语言暴力了。
他来到审讯室门口,看到光头跟林子俊两个人正坐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男人对面,男人紧张、焦躁,一会儿看下林子俊,一会儿又望向光头,嘴张张合合,想要开口又发不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滚。张霖站得远远地,一言不发。
罗宋点燃一根烟。打火机的声音让众人都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罗警官您来了!”林子俊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冲罗宋打招呼。罗宋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宋哥你可来了。这小子嘴硬着呢!”光头说。
罗宋不说话,只是心里想:嘴硬?你倒是给他说话的机会啊。
“领导!”男人转向罗宋,似乎从两人的态度里看出了罗宋的地位,求救似的说,“我什么都没干啊!他们非要说是我害死了我爸!我爸都死了啊,我可是受害人家属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说着还流出了眼泪。
“起开。”罗宋踢了踢光头坐着的椅子。光头起身让开。
“宋哥,我们怀疑他…”
罗宋抬手,示意光头闭嘴。在来的路上,他给张霖打过电话,大致了解了情况。感觉得出来,张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听说你今天去你爸那是为了拿钱?”罗宋语气温和地说。
“对对对。”男人忙不迭地点头,显然松了一口气。“我是做生意的,前段时间有一个好项目,但手头钱不够,就让我爸给凑点,昨天我爸打电话给我,说让我今天去拿钱。没想到…”
“多少钱?”
“八万。”
“现金还是卡?”
“应该是现金。两周前我就打电话跟我爸说了要用钱,那时候他跟我说,正好有一个定期存折过几天到期,等到期了取出来给我。”
“现场没找到现金?”罗宋扭头问光头。
“没。”
“存折或者卡呢?”
“这个…倒没注意。”
罗宋又面向男人,问:
“你爸有睡眠问题你知道吗?”
“啊?”男人一脸不解。
“你知不知道你爸吃安眠药?”
“不…不吃吧…”
“你确定?”
“我…不知道…”男人低下了头,有些羞愧地说。
高振都没法判断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但如果是他杀,罗宋也可以判定,眼前这个男人行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钱跟安眠药是关键。他站起身,招呼几个人出去,男人也要起身要往外走,被他制止了。
到了外面,罗宋开始安排:
“光头,霖子,你们俩去趟死者家里。找这几样东西:存折、卡、安眠药、病例。存折跟卡找到后,联系经侦的刘瑞生,让他帮忙联系着查一下死者的卡跟存折的取款记录,毕竟他跟银行系统最熟。霖子把病例跟安眠药带回来。”
两个人听完指示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罗宋又回到审讯室,坐在男人对面,抽出一根烟递过去。对方摇了摇头。
“很久没见你爸了?”罗宋边点火边问。
“好几个月了…”
“忙?”
“忙,忙…”男人声音消沉了起来。
这时候男人的电话响了起来,男人看了一眼挂掉,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罗宋示意对方可以接电话。
“喂。”男人的语气很不耐烦,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从话筒里漏了出来,但听不清楚。
“没签。”
“在哪?在派出所呢!”
“狗屁!你他娘的才嫖娼被抓了!我爸死了!”男人激动了起来。“不签了,这生意老子不做了!”
说完男人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地扔在桌上,捂起脸来。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把罗宋放在桌上的烟跟火机摸起来,抽了一根点上。
“过完年后,我就见过我爸一次,这再过两三个月,又要过年了吧?”男人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有一次我爸去了我那,我们都没在家。你知道我们干嘛去了么?旅游!好好地玩了三天三夜,我一点都没想起过我爸,哪怕我爸打电话问我在哪,挂了电话后我就又把他忘了。这次要不是我要去拿钱,可能我爸在屋里烂透了都没人知道…”
罗宋沉默地听着男人说,心里想着自己的父母。去年以前,也就是他出车祸以前,他一年到头忙得天昏地暗,见到父母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出了车祸之后,他才有机会能多陪陪二老。眼前这个男人的懊悔,他不是体会不到。但有什么用呢?大部分人,都是在这种时候才知道后悔,不管是对父母还是爱人还是子女,只要人还在,就总觉得陪伴的缺席都是可以事后弥补的,就永远不知道后悔。
他突然觉得厌烦。这厌烦来自于眼前的男人,也来自于自身。他有点不想再听对方说话了,站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