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华镜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惧开始转为愤怒了。这一切实在太莫名其妙,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绑架自己,说这些诡异吓人的话。
“我是零。”
华镜愣住了,这个答案他完全没想到。在他看来,这个案子已经结案,凶手古少新也被抓获,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零”。
“你一定很疑惑吧,”男人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着急,接下来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华镜更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会不会是一个玩笑。
男人从华镜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他的直播账号。“嗬,真有意思,我想过你会火,但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还要火。”
“你什么意思……”
“你的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许多片段在华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暖气管里喷出的血,锅炉房的尸体,嫌疑犯伍仟就住对面,儿子被绑架,被陷害杀曹军,广场上的那把枪,儿子回来后在天台上的举动,古少新在卧室床下被抓……这些事情就像一块块毫无联系的拼图,无论怎么也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古少新最恨的就是你,不过在我的计划里,你比他可重要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帮个忙。”男人用透明胶带把手机粘在了华镜的额头上,摄像头对准自己。“好啦。”
华镜极不配合地扭动身体。
“别乱动,对,就这样。”男人按住华镜的肩膀,“我想借你粉丝百万的账号来做场直播。”
男人不等华镜反应,已经点了开始键。
“现在,我要向世界宣布我的伟大事业!”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冷镇李家村。一百多年前,我的先辈们从更北的地方逃荒来到这里,安营扎寨,开疆拓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园。这里曾经山清水秀,气候适宜,被称为北方小江南。我还记得小时候,放学后与同学们沿着小河边绿柳成荫的小路回家,阳光普照,小鸟就在我的耳边歌唱,那是多么美好的童年。
到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冷镇北部的山脉因为建造重工业区被炸毁,河流生态被破坏,气候变得十分恶劣。每年除了定期的沙尘暴,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大量穿越过来,使得冷镇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寒冷之地。农作物开始大量死亡,土地变得干裂,沙化,贫瘠,村民们的生活一落千丈,成了“特级贫困县”。看着自己的家乡变成这样,我很痛心,发誓要努力学习,改变现状。
很幸运,因为成绩优异,我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可那时候我家里根本没钱,父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供我念书已经是家徒四壁,哪还有余力负担我出国呢。这时,我亲爱的村民们帮助了我,这家凑一点,那家凑一点,凑够了路费送我上路。我清楚的记得走的那天,全村人都来送我。他们用期盼的眼光提醒我,将来学成之后,一定要回报家乡,报答眼前的这些恩人。
我这一去竟是三十年。
到了美国,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学费全免的资格。为了最基础的生活,我在餐馆洗盘子,吃客人剩下的食物,穿最廉价的衣服。每到夜晚,当我一个人望着天上的明月,内心中的孤独感就会油然而生,我知道那是乡愁在作祟。我想念家乡,想念家中的父母,但我清楚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我不能回去。
我不停的读书,读书,我相信学的东西越多,我就能更好的回馈家乡。读博时,我的一项研究受到了业内的关注,某机构愿意资助我办实验室。那是一种名叫狂龙的药物。只要长期服用它,人类的体质就能提高十倍以上,身体会强壮得像头牛,智力也会得到全面提升。我想好了,一旦研究成功,我就带着这种药回到家乡,回到冷镇李家村,造福乡邻。我不仅要让家乡人更加健康强壮充满智慧,而且还要在本地兴办企业,用这种药物获得的经济收入建设家乡。
然而,这项研究耗费了我二十几年的心血。就在即将取得成果的时候,美国方面以它有不良副作用为由,强行关闭我的实验室,吊销了我的从业执照。这是赤裸裸的打压!试问这世界上那种药物没有副作用?
无论如何,我决定回国了。我年近五十了,已经三十年没有回家,最近一次跟年迈的父母联系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想他们。
那天,我坐在回乡的大巴车上,满怀期望,一想到就要见到家人和乡亲,便激动万分。然而,当汽车缓缓驶入冷镇时,我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没有农田,没有村庄,没有湛蓝的天空,也没有劳作的村民。一切都是崭新的,混乱的,诡异的。乡间小道成了水泥马路,车辆繁多,拥堵不堪;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的售楼处,无数穿着廉价西服的销售员在殷勤地散发传单,在他们头顶,是夸张而无趣的售楼广告;雾霾漫天;行人灰头土脸,匆匆忙忙,面无表情。有那么一刻,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回家的路,进入了一个陌生星球。
曾经的李家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型居民小区——T小区,这里住着数万的人口,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的。我的故乡不存在了,我的乡亲找不到了,更可怕的是,我的父母失踪了。我一腔热血要回来建设家园,没想到面临的却是这样的局面。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打听家人的下落。三十年过去,以前大多数的村民都已经去世,留下的都垂垂老矣。我找到了这些“幸存者”,发现他们搬进了T小区,成了所谓的回迁户。我想知道答案,却被他们的孩子拦在了门外。他们拒绝告诉我父母的下落,回避我,躲着我,把我当成了瘟神。
无奈之下,我找到了当地派出所。奇怪的是,派出所竟然也说不知道。他们拒绝帮我查找任何信息,只是把我当作海归华侨,既不得罪,也不搭理。后来,终于有一位好心的警察实在看不下去,才偷偷告知我真相。这位警察姓简,是简耀的父亲。他说,我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当时这片土地被卖给了开发商,后者逼着村民们接受最低的赔偿款,即刻搬迁,否则就会有麻烦。在恐吓威胁下,绝大多数村民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但我的父母却不愿意。他们担心一旦迁走了,自己的孩子回来后会找不到家。他们是那样的淳朴,善良,却斗不过黑心的开发商。在一个暴风雨的深夜,拆迁队开着推土机,瞬间就推倒了我家的房子,而当时我的父母还在里面!简警官告诉我,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场早已一片废墟。
你们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吗?还记得前不久刚发生的T小区连环杀人案吗?没错,如今T小区的锅炉房,就是我的家所在的位置!而我父母的骸骨至今仍埋在下面!
我找过开发商要说法,他们却把我当成疯子赶了出来。我又去找了有关部门,希望他们替我父母伸冤,还我家园。可你知道他们怎么对我说吗?他们说,博士,算了,我们会让开发商赔偿你的损失,只要你不再闹下去。
这是我活了几十年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我不相信这事没人管!我不相信这个社会已经没有正义了!
我拟了一份控告书,找到之前的那些村民,希望他们在上面签字,给我作证。只要有了村民们的签字,不怕告不倒他们!但很遗憾,我亲爱的乡亲们再一次拒绝了我。我甚至听到一种声音,说我父母之所以出事,是因为想索要更高的赔偿金。
这是一种诛心的说法——我的心被这种冷漠杀死了。我能想象,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当我父母在倒塌的屋子里呐喊求救时,这群人也许就在周围,麻木地看着悲剧的发生。
是的,这个世界彻底变了,当年那群淳朴的、善良的村民已经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个空心的、冷血的、没有灵魂的躯壳。我绝望透了。
我曾想过对这些人进行报复,即便他们曾是我的恩人。但慢慢地,我想明白了。他们是无罪的。人不是生来就冷漠的,而是T小区这样冰冷的环境造就了一切。
以前的村子,房屋与房屋之间是亲密的。那时候,没有压迫性的高楼,没有鱼龙混杂的社区,房子不像鸟笼,铁门和围墙也没有建立,人们住在一起就像一家人,见面会打招呼,经常串门,过年过节结婚生子会聚在一起。家与家之间没有壁垒,人与人之间没有隔阂,没有猜忌,融洽互助——这就是最好的社会。
你们看看现在,看看T小区,这个冷镇最典型的现代社区,一丁点儿的地方住了这么多人,居民们像蝼蚁一样分布在一个个幽闭的格子里,人心冷漠,互不关心,仿佛毫无生命的积木人。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跟邻居说过几句话吗?关心小区里别人的生死吗?在意对门住的是抢劫犯还是妓女吗?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
没错,刘一梅跳楼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那帮看客的拙劣表现。我看见了那个孩子,古少新,他亲眼目睹了母亲被冷漠杀死。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他和我一样,都是被这个冷酷世界所抛弃的人。
我收养了他,训练他,开始计划复仇。我想明白了,杀一两个人是没用的,要想彻底消灭冷漠,就应该把象征冷漠的T小区摧毁,在此之上重建一个新的世界。
后来,我看到了华镜的新闻片《看客》。我意识到了传播的力量。只有让世人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才能唤醒他们沉睡已久的良知。我找到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结果他把我当成了那些在电视台门口拉横幅喊冤的草民,根本就不给我表达的机会。对于这种人,我只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这个计划长达十年之久。狂龙还不够完美,我还需要进一步的实验。另外,我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想给它一次机会,看看到底还有没有救。很失望,十年过去了,世界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麻木冷漠了。你们可以去看看网上那些关于这起案件的言论——你以为大家真的在乎谁被杀吗?真的关心死者的命运吗?不,他们只在乎自己,只想借着事端来表达自己那些愚蠢的观点,发泄对自我现实的不满。看看吧,这个事件很快就会过去,人们会继续无知无畏地活着,为新的话题所兴奋,在麻木和冷漠的环境中碌碌无为,生老病死。
这就是我要炸毁这一切的原因。我爱我的家乡,我愿意为之奉献一切,哪怕去死。是的,我要与这个冷漠的世界同归于尽。一个新世界的建立需要开拓者,而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没有二战就没有重建后的德国和日本。我不介意被世人唾骂,也不介意成为历史的罪人,时间会证明我的价值。
当然,人类不仅需要物质文明建设,也需要精神文明建设。我希望未来的重建者,要选择有价值的人在这居住,把无能的、冷漠的人统统赶走或杀掉。未来的这里将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这里不会再有那些钢筋水泥做成的冰冷建筑,人们终于回到了温暖而充满爱意的世界。来吧,旧世界即将毁灭,新世界即将到来,让我们一起见证伟大奇迹的诞生!
“慢着!”
李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简耀领着一帮警察,出现在天台上。
“放……放开他!”
简耀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李元。后者迅速闪到了华镜的背后。
“怎么来得这么晚,差点就要错过好戏了。”
李元一手拖着华镜慢慢后退,逐渐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华镜满脸惊恐地朝后仰着。在他们身后一米之外,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楼顶,一旦坠下将不可能生还。
“别动!”
简耀将枪口瞄准李元的额头。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打中目标。
“得了吧,简警官,劝你还是把枪抓牢点,别又被人抢走了。”
这番嘲弄让简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意识到身后的同事都在看着自己,信心开始动摇,手也颤抖起来。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李元看了下手表,“我现在心情很好,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允许你问几个问题,不过要快,待会儿恐怕就没机会了。”
简耀整理了一下警服,突然把手枪插回了枪套。接着,他朝李元走了过去。
“站住!你再过来就把他推下去!”
李元对简耀的莫名举动有些慌了,朝后又退了两步。简耀只好停住。
“你把炸……炸弹藏……藏哪儿了?”
“这个问题超纲了,换一个。”
“为……为什么古……古少新会被……抓?”
“他不听话,杀了小蔡,差点破坏了我的计划。不过,不论如何,他都要死。年轻人有机会能为如此伟大事业献身,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还有问题吗?”
“为……为什么要杀古……古杰明?”
“因为只有他死,才会轰动。想想看,儿子杀老子,多好的话题……看看现在网络上的反应吧,我很成功。”
“最……最后一个问题,我……我也中了狂……狂龙吗?”
“是的,不仅你,我在所有的糯米珍珠里都掺了狂龙,那些吃了我家奶茶的年轻人应该感到幸福,等你们健康强大起来,世界就将是你们的了。”
“还有……”
“好啦,提问结束。”
李元蹲下来,按下一直放在地上的CD机播放键。音箱里传来达明一派的歌曲《诸神的黄昏》。随着前奏音乐的起伏,李元逐渐挺直了胸膛,半个脚后跟已经探出了天台。
(音乐:从乱世指引歧途,从罪恶分派酬劳,从黑暗中摄住了祷告失意者作门徒……)
一直在楼下指挥工作的柳所长已憋不住了,操起喇叭大喊。
“简耀,快,抓住他,别让他跳!他一跳就全完了!”
简耀慢慢地朝李元走去,华镜一见,急得大叫:“别过来!别过来!”
(音乐:迷乱里挥舞长袍,从病态演变成型,浓烟已安葬黎明……)
简耀喊道:“炸弹……炸弹在……哪儿?!”
李元并不答话,抬头看着天空,眼神中流露出庄严和神圣。
(音乐:从厮杀的角落里惊叫中一抹鲜血屠城,期望众生更虔诚,焚烧,破落世界里说再见……)
“简耀!你他妈还在等什么!快!抓住他!”柳所长喊道。
简耀突然站住了,脑子里飞快思索。这时,李元像只大鹏一般缓缓打开了双臂。
(音乐:地狱下烈火中再看染血的天国长桥,焚烧,从妖世界里说再见,地狱下烈火沾满了痛苦嘶叫……)
“简耀!”
柳所长已经顾不得了,扔下喇叭,朝楼上飞奔过去。而简耀就像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
(音乐:日月迷离,荒土千里,大地长河也退避……)
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围观的居民。大家抬头朝上看着,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我靠,有人跳楼啊。”
“什么事啊,这么想不开。”
“估计炒股亏了吧。”
“哎,有钱干嘛炒股啊,炒房子不好吗,我一朋友……”
(音乐:万物流离,沧海千里,地上人群更痛悲……)
终于,李元把华镜一推,朝后倒下。柳所长已经赶到了楼顶,但显然已经晚了。李元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海豹从高台上自由坠落。
(音乐:日月长眠,天昏一片,末日来临更美善,万物无言,哀歌一片,造物神灵散似烟……)
现场发出了一阵惊呼,围观的人群像豆子般四下逃窜。
(音乐:狂暴雨洒向人群,蚕食与扼杀灵魂,垂死了的国度里天际间掩盖萧杀浮云)
在半空中,李元默念倒计时,眼睛瞪得老大。他对自己的计划非常得意。在那个CD机里安放着远程炸弹遥控装置。只要这首歌一结束,遥控装置将会自动触发,那些被他安放在每幢楼煤气管道上的炸弹就将全部引爆。他精确地计算过,从31楼自由落体,以自己的体重,今天的风速,从楼顶到地面一共需要7秒钟。
再见了,全世界。
(音乐:红日已不再浮沉……)
七!
六!
五!
四!
(音乐:繁星满天殒落了惊怕的天使污染泥尘……)
三!
二!
(长夜也不再来临……)
一!
落地的瞬间,他死命地睁着双眼,希望看到自己的杰作绚烂实现。
然而很遗憾,什么也没发生。
砰!
他全身着地,血溅当场。
死寂般的十几秒钟后,之前散开的围观者们又迅速聚拢起来。
天台上。简耀躺在地上,满脸通红,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CD机的舌头吐在外面,上面静静地摆放着一张达明一派的《神经》唱片。
就在半分钟前,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CD机,赶在歌曲结束之前按下了停止键。在李元准备跳楼时,他一直在观察面前这位狂人的举动。他觉得在这种紧要关头,李元却不紧不慢地播放歌曲的行为实在有些反常。很快,他就想到了也许那是一种炸弹引爆装置,于是扑了过去。一切都只是猜测,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赌一把。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天空慢慢刮起了大风。没过多久,雾霾被吹散了,冷镇人民期盼已久的蓝天以一种略显讽刺的方式如期到来。
3月15日,停暖气的日子。
漫长而严酷的寒冬终于过去了,春天扭捏着碎步走来,虽然还有些寒冷,但树木花草开始发芽,世界显出一派清新的暖意。
寒城监狱内。简耀填好了表格,在囚犯会见室内等着与古少新会面。
距离案件只过去了短短四个月,回想起来,恍若隔世。那天,警方在小区里搜查出了大量未燃爆的炸弹,这些炸弹被黏在了每一幢楼的煤气管道上,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小区居民为此闹了好几次,但很快,大家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常态。经过一个新年,冷镇本地的房价大涨了一轮,“你家房子值多少钱”取代连环杀人案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网络上倒是热闹了一段时间。李元的直播其实只播出去了前半段,自简耀出现之后,网站就强行掐断了信号。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一场轰动。迫于压力,上级开始追究责任,当年主持强拆的开发商被抓,涉事的地方官也被免职。而李元的父母尸首从锅炉房下面被挖了出来,由政府出面,焚烧后将他们安葬在了公墓里。
古少新一审被判了死刑,但有一些声音认为,他被李元带走时还是个孩子,完全是受到了李元的蛊惑以及药物的控制,再加上认罪态度诚恳,且积极配合警方工作,最终二审改成了无期徒刑。
哐当。铁门被打开,带着手铐脚镣古少新,在两名警察的押解下被带了出来,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让他消瘦了不少。
“怎……怎么样?还习……习惯吗?”
“比住地下室舒服多了。”
古少新自嘲地说道,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积极……点。我问……问过律师,你才二……二十一岁,只要在狱……狱中表现优……优异,这辈子依……然有机……机会出来。”
“我这样子还能重新做人吗?”
“能!”简耀看着满脸稚气的古少新,“你在里……里面有什么需……需要尽管跟……跟我说。”
“不用了。”他停顿了一下,“现在每天都在看书,如果你下次来,麻烦给我带几本书。”
“没……没问题”。听到他这样说简耀很高兴。
“其实,出不出去都一样。反正在外面也没有亲人和朋友。”
“我做……做你朋友。”简耀连忙说道。
古少新有些疑惑地看着简耀,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李元后来怎么样了?”
“跳……跳楼之后重……重伤,在医院里捱……捱了两个月……月后就死……死了。”
这时,简耀在古少新的眼神中意外发现了一丝得意。也就是半秒钟不到,那种得意就转瞬即逝了。
一种十分可怖的念头在简耀脑海中闪过。难道是……
“那……下次见吧。谢谢你。”
古少新站起来,朝简耀微微鞠了一躬,转身朝里面走去。
简耀突然间明白了,原来古少新一直在演戏。时至今日,他并没有放下仇恨。也许他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古杰明,也许父母吵架时他就在角落里。他恨这个无耻的父亲,所以才杀了他。
也许他早就知道李元的计划,供出他也是出于报复——他最恨的人其实是李元,是这个所谓的导师把他变成这副模样,给他吃药,鼓动他内心的仇恨,把他变成杀人机器,利用他成为自己实现计划的工具,最后还像倒掉一个废电池一样把他出卖了。
如今李元已经死了。而古少新,这个年仅21岁的男孩,将来有可能出狱,重新走向社会。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人。
望着古少新逐渐远去的背影,简耀内心感到一阵寒意,内心十分复杂。
出了监狱,一直等在门外的李诗诗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饮料。
“给。”李诗诗给简耀递过来一杯。
“这……这是什么?”
“奶茶啊,不是你最爱喝的吗?我刚买的。”
简耀接过来后,直接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你干嘛啊?!”
李诗诗很不高兴。
“我戒……戒奶……了”,简耀把李诗诗手中那杯也拿过来扔掉,“走!”
“去哪儿?”
“我请……请你喝咖……咖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