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偶尔会喜欢坏男人。她想要尝尝坏女孩的滋味,轻佻,如同握不住的的风,却又惹人怜爱。坏男人带来某种上天的馈赠,触手可及,无比诱人。只要躺着不动就行,动一动可能男人更开心。而好男人就像木头,不好意思,唐朝人才能忍受这种材质,现在都推崇硅胶。
女人聚在一起时总会聊到各自的男人,从小鹿乱撞,聊到浴火重生,再到例行公事,有心无力,女人老了,再富有,再貌美的女人,都逃不过岁月的惩罚。然而享受过馈赠的女人,嘴里总有谈资。“呦,妹妹,你还嫩得出水呢。”她们总在恭维小女生的同时略表遗憾,颇有怜香惜玉的味道。
我妈就是这种老女人。我脑海中,她的脸像隔着一张毛玻璃,她站在外婆家门口,沉默不语。
妈妈的味道是夏季风来临时,空气里淡淡的盐味,混合着海边人家晾晒的鱼干的齁咸味儿。季风每年如期而至,每年都带走不少冰凉的,微咸的思念,如今只剩下脸颊上粘腻的不适感,占据着记忆的空格。
于谷走出路灯下明亮的光圈,哈着热气,缓缓向我走来,如果这时候降下小雪,那么就有偶像剧的氛围了。
假如之前于谷收下我的钱,即便他再向我开口,我依然心甘情愿地给他钱。我内心隐约希望现实往这个方向发展。我还可以付出更多。我需要这样一个男人来打破我所有的幻想。
我妈穷得只剩自尊了,她丢掉了自尊,换来了我,最后又丢下我。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她。
于谷走到我跟前,咧开嘴笑,他的嘴唇冻得发白,微笑时下唇裂开了几道鲜红的痕迹。
我好想问他等了我多久,就像普通的恋人那样,他会把我搂进怀里,我发红发烫的脸,贴着羽绒服冰凉的面料,慢慢地降下温来。
我却说了一句:“你好像我儿子啊。”
男人常常听不懂女人的话,她带着一生的故事站在他面前,将万千思绪浓缩成一句简单的调侃,戏谑,然而他只听得出话里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于谷说:“你有儿子了?”
他眼睛里的光芒,纯净得如同九月的阳光,一半夏末不忍消散的炙热,一半初秋泛黄的清冷。
这样的他,我再怎么纵容,他也是不舍得伤害我的。他根本没意识到,眼前的我任凭他欺晦,绝不还手。就像怀里抱着一个脸颊胖嘟嘟的婴儿,即便他举起小肉爪抓你,锤你,你依然觉得他很可爱。
我说:“你想当儿子,还是宠物?”
我想要报复他,他害得我心动,害得我拆掉心里所有的城墙,走到悬崖边缘,忍不住想纵身一跃。
“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
“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本来想打给你的,你就为这事儿生气?”
“你拿手机出来,我给你转笔钱。”
“你哪来的钱?”
“廖芊芊给我的,我跟你说了,今晚陪她去吃饭。”
“你们去哪了?”
“手机拿出来,我给你转钱。”
“我不要你的钱,你留着吧。”
“你不要?你自己有钱吗?”
他没回我,眼睛的光芒黯淡下去,就像一盏突然被吹灭的烛火。
我掏出手机,点到转账界面,抬头看着他。他眉头紧蹙,瞪着我,我第一次见他这模样。
“手机呢?“我说。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眉毛忽而舒展开来,他眨眨眼,熟悉的光芒又回到他的眼睛里。他说:“你不用给我钱,真的。”
“那你花什么?明天你请我吃饭,还要刷你姐的卡吗?”
他又噤声了。
我感觉这样下去似乎大事不妙,我本意只是想和他斗斗嘴,就和平时一样,最终以我的胜利收场,然而我的话似乎刺痛到他的某处神经。他脸上怅然失落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们不是合伙吗,我赚了钱,肯定要分你一份。”我刻意抬高音调,试图冲淡方才话里的火药味儿。
“小墨。”
“嗯?”我嘴角上扬,想用表情告诉他,我不会再找茬了,然而他并没有看着我。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我不能和你合伙了。”
“嗯?”
“当初我脑子一热,跑去印了那些名片,只是想找个理由,继续和你见面。”
他的视线和我交集了一秒,又飞快转开了。
他接着说:“我上次擅自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让你碰上那种……那种难堪的事儿,是我不对,我只顾着快点挣钱,快点改变你对我的看法,你说得对,我现在一直在花我姐的钱。”
“我配不上你,”他说,这句话让我心头一紧,“可我还一直缠着你不放,我不怎么会聊天,你还愿意天天陪我吃饭,陪我在街上闲逛。”
“我甚至觉得,你也有点喜欢我,”听到这,我拼命眨眼,想找些托辞,但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他接着说,“但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吧,你真的很好,知道我手里没钱,一直想帮助我。”
“小墨,如果我离开你,你还会和之前一样,替别人去相亲吗?”
他在等着我回答。而我被他一番说辞弄得找不着南北,他像是对我告白,可语气却透着凄凉。
“公司里的姐妹都讨厌死我了,就算我愿意,也没人找我相亲。”
于谷笑了出来。这该死的家伙,有必要幸灾乐祸吗。我并没有追究他,因为我感觉到彼此间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弛了些。
我和于谷一样,只听得懂对方话里与自己有关部分。于谷和我一样,带着一生的故事站在我面前,而我从未听懂。他那句话里,“替别人相亲”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如果我离开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问我。
“嗯?你想的话,可以啊。”我有些讶异,又有些欣慰,这根木头终于开窍了。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他身上的羽绒服质感冰凉,我涨热的脸颊贴在上面十分舒适。
拥抱过后,我问他:“你说不合伙了,那以后光吃饭吗?”
他笑了笑,说:“小墨,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我说我还没想好。
“你真的很善良,别再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了,”他抬头看了看夜空,说,“很晚了,你上楼吧。”
我们相互道别。
夜里入睡前,我回想起于谷那番话,想到他竟然说我把他当朋友,心里有些愤恨。
男女之间的交往,不都是从普通朋友一般的交往开始吗,又不是网上那些狗血的文章,哪有一开始就直奔艺术的。
我打算明天和于谷吃饭时给他一些暗示。“我也喜欢你”这种话我是说不出口啦。
第二天,傍晚我下班时,于谷并没有出现。我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我一边想着,这家伙是不是有和上次一样,躲在某个角落里看我笑话,一边拨通他的号码,手机里头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