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喜欢你,你没看出来?”
于谷停下脚步,望着我,表情像一位被妻子发现外遇的丈夫,虽然我也说不准被妻子发现外遇的丈夫是什么表情。
我能确定的是,我这句话把他震住了。他看着我,双目圆睁,像在看一只刚降落在点心上的苍蝇。
我松开他的胳膊,往身后退了一步,退到男女之间合适的距离,毕竟他已经心有所属。
“小墨,你……喜欢我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谁?谁喜欢你?我感觉脸颊在冒汗,发烧时应该不会冒汗才对。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用食指挠着下巴,眼睛看向一旁,他说,“之前我问你,你不说,不过今天你能告诉我,我依然很开心。”
这家伙竟然脸红了。
“我说单医生喜欢你!”一发声我的喉咙就传来阵阵剧痛。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嗓子疼就别讲话了,”他再次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向前走,他说,“我和单医生只是普通同事。”
我不相信他的话。不过我的嗓子几近报废,不想跟他争辩了。
他带我来到检验科。他把我留在一间科室的门口,独自进去。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他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说了些什么。
接着他回到我面前,把我拉进科室。
女医生还在摆弄她的仪器,将一只滴管里的液体递进试管里,再摇一摇,丝毫不在意我这个闯入者。
于谷让我坐在一张单人床的床沿上。
“把手伸出来。”他戴上了口罩。
我伸出左手。他抓着我的食指,拿棉签沾了点酒精,擦拭我食指指尖。
他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根很长很细的针,眼看着就要戳进我的食指指尖,我赶紧抽回手。
“不疼的。”
我不相信他。
“真的不疼,不信你拿针戳我试试。”
他把针递给我,我差点就接过那根针。眼角余光里,女医生正盯着我,她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
我这才想起我是病患,乖乖伸出手。
于谷又帮我擦了一遍酒精。我看着他把那根细针戳进我的食指指尖,眨眼般短暂的刺痛,鲜红的血液窜进针体里。
他拿一根棉签按住我食指的针孔。
他把我的血液放进一个机器里,机器开始运转,过了一会儿,机器吐出一张纸条。
他看了眼纸条,然后又拿手掌试了下我额头的温度。
“小墨,你要打针了,我去给你开针水。”
他把我带到输液室,又给我接了一杯温水,让我等他回来。
我给于栗发了信息,告诉她我要输液,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她没回复我。
输液室里多是老人和小孩,孤零零的老人和有妈妈陪伴的小孩。人生病时,脑子里会出现很多悲观的念头。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负面的事情。
不回想过去,不担忧未来,我静静地呼吸着医院里干涩的气味。
于谷端着一篮子吊瓶回来,他把篮子放在我旁边的座位上,问我要不要等护士来扎针。
“我很久没摸过针头了,怕扎错血管。”
我抬起手背,示意他放马过来,我不怕疼。
其实我很怕疼。但我想到如果他扎错血管,最后不得不喊护士过来,那我这辈子都可以拿这件事笑话他。庸医,哈哈。
我脑子可能烧坏了吧。他离开后我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真的是没事找事。
于谷抱回来一个盛着药水瓶和输液管的托盘。他把吊瓶吊好,给瓶口擦酒精,装好输液管。
他在我面前蹲下。他给我的手背抹酒精,然后拨开针头上的塑料管,将针头戳进我手背的血管里。
眨眼般短暂的刺痛,针头和我的血管似乎融为一体。他帮我固定好输液管,起身长舒了一口气。他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他端着托盘离开,回来时身上的白大褂和口罩都不见了踪影。我有些疑惑。不过当他在我身旁坐下时,我恍然大悟。穿着白大褂陪我坐在这里似乎有点奇怪。
他拿出手机,跟我一起看《猫和老鼠》。看这个不用开声音也能看懂。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难受了这么久,我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叫醒我时,我才发现我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我摸了下嘴角,还好我没流口水。
他给我换吊瓶,问我要不要上厕所。
我摇摇头。
他又给我接了一杯水,让我全部喝完。我喝完后他又给我接了一杯。
我很想质问他一直让我喝水是什么意思,然而我的嗓子还没恢复,不想再加重病情。
我们又开始看《猫和老鼠》。我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次我没有睡着。我眯着眼,假装睡着了。如果他发现我没睡,还占着他的肩膀,他肯定又以为我喜欢他。
我希望即便我不喜欢他,他也能喜欢我。我感觉自己有点婊。
因为我是病人,所以我很快原谅了自己。
我还没原谅他的不告而别。等我病好了我会跟他算账。可我又想到,如果我跟他算账,那他不就发现我在乎他了吗?
我透过睫毛的缝隙,看着汤姆和杰瑞在手机屏幕里你追我赶。
我并不羡慕那种你追我,我追你的男女关系。我只想要一个依靠,一个关心我的男人,就像船舶找到了港湾,海鸟找到了归宿。
再次见到他时,过往的思念全都烟消云散了。我真的很想放开拳脚揍他一顿。
我很生气,又怕他知道我在生气,我像傻子一样跟着他,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还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胸腔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心里的委屈顷刻间化作眼角的辛辣。
“小墨?你怎么哭了。”
我急忙离开他的肩膀,抬手抹掉泪水。
“你很难受吗?”他半蹲在我面前,眼神里满是焦急。
他总是摆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到头来又要让我伤心难过。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摸了下我的额头,他说:“烧还没退,身上哪儿疼吗?”
我摇摇头。泪水又溢了出来。他用拇指帮我擦去泪水。
“你得流感了,打完针回去还要吃药,再好好睡一觉,慢慢会好起来的,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嗯。”我带着哭腔回应他。
“于谷。”
“怎么了小墨?”
“你能不能不要一句话不说,就离开我。”
我将心事和盘托出,泪水倾泻而下,打湿我的脸颊。
“对不起,小墨,你别哭了,等你病好了,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你开心。”
“于谷,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我可能真的烧坏脑子了。
他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知道,我也喜欢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