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觉得头疼的厉害,睁开眼一看,被子尽数被松儿裹了去。
外头嘈嘈杂杂的,像是有什么事,急急披了外衣,才要开门,松儿在后头问:“姐姐,你晚上睡觉不脱衣服的吗?”
顾音闻言回头,盯着床上头发已经睡得乱得像鸡窝的松儿,想起自己被抢了被子,有些没好气道:“江湖人士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她叉着手,抱怨道:“小丫头,你抢被子的功夫还真是厉害。”
松儿啊了一声,顾音不去管她再念叨什么,把门一开,萧夫人已经穿戴好站在门口了。
顾音赶紧招呼道:“夫人早啊。”
萧夫人眉头紧锁,手捏着手帕,不安地朝屋里望了望,顾音这时已经猜到嘈杂由不见了的松儿引起的,连忙请萧夫人进屋,边走边解释道:“昨夜松儿来就该去告诉夫人一声,万不该就委屈了她在这和我睡。”
松儿站在床上,萧夫人把她抱在怀里,听了顾音的话,眉头舒展开,带着笑道:“谈不上委屈,倒是叨扰了姑娘一夜。”
顾音也不想客套,只是笑了笑背着手等着萧夫人抱着松儿离开。萧夫人抱着女儿才走到顾音面前,松儿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顾音的耳朵:“昨夜爹爹太凶,竟然一把把松儿推开就去抱娘亲……”
还没说完,萧夫人赶紧腾出手来捂松儿的嘴,从脸直红到耳根子,顾音撇着嘴憋笑,好歹掐着自己忍住了,萧夫人讪讪道:“叫姑娘见笑了。”
说完,步子迈的更碎了,抱着松儿扬长而去。
顾音望着她的背影出了视线,才关上门洗漱,想到松儿和方才萧夫人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听到萧琅风的声音从身侧的窗子传了进来:
“太阳晒腚了都,起来傻笑什么呢?”
声音落定,听见萧琅风叩了叩门。
“进来呗,萧大人。”
萧琅风进来,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顾音梳头,顾音从镜子里看见萧琅风一动不动坐在身后,被他看的心里发毛。
“不知道萧大人有何事?”
萧琅风听她故意咬重“萧大人”三个字,知道因为自己昨日说的话有意疏远,不禁笑了笑,不屑道:“顾音,你大可不必做出这样来。”
顾音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不痛快,等头发梳好了才发现梳的过紧了,抬手摸着有些发痛的头皮,起身坐在萧琅风对面,倒了盏茶递给萧琅风,萧琅风默默接过来,抿了口茶说:“你一个女儿家,住在我这到底是不方便,叫人知道了,有损清誉。”
话说一半,抬眼和顾音望过来的复杂眼神撞在一起,心里想到儿时和顾音在一起的情谊,原先冷冰冰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
“南镇抚司的方露和我走的近,她家就在南镇抚司旁边,你日常在那,住的安全,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女的?”
“是,是南镇抚司的一位百户。”
顾音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这是已经要顾音离开萧府的意思,顾音听出来萧琅风话里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虽然自己还念着和萧琅风的娃娃亲,到底不是正式父母命、媒妁言,也不好就强迫萧琅风。自己这边虽然已离家,从此就不打算回去,父亲可以不去问,但是萧琅风这边是万万不可能就和自己私定终身的。他父亲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母亲也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让他做这种有损名誉的事。
但是,说到底,最没办法的是,萧琅风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
顾音知道不好呆在萧琅风家,也没有理由和身份呆下去,如今萧琅风给自己找好了落脚处,不如就先答应了。等到自己能够在京城安身立命,再做其他打算不迟。
遂答应的十分爽快:“好啊,有劳你了。”
萧琅风原以为按着顾音昨夜对娃娃亲的态度起码要纠缠一会,没想到她答应的竟然这么爽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轻轻嗯了一声。
起身就要离开,推门时才想起来重要的话,回身对顾音说:“既然这样,就和我一道去南镇抚司找方露吧。”
顾音背着手颔首,跟在萧琅风后边五步左右的位置。
到了萧府门口,看见上次在十里铺子有过一面之缘的毕凌,这毕凌是京城第一个和自己有过二面之缘的人,心下欢喜,抬起手对着毕凌挥舞道:“我们又见面了!”
毕凌不知道顾音会跟着萧琅风从萧府中出来,一时在心里有了许多猜测,见顾音和自己打招呼,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萧琅风先是听见顾音清脆的声音,复看见毕凌闹肚子一般的表情,扯了扯自己那匹小红马的缰绳,回头带着十足的嫌弃对着顾音道:“姑娘家,就矜持些,整天咋咋呼呼的。”
顾音听了,不悦地撇了撇嘴,望着毕凌和萧琅风都上了马,四处望了望。
“我没马啊?”
萧琅风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顾音:“你还会骑马啊?”
顾音急忙点点头,期待着萧琅风做出什么来,结果只看见他朝毕凌一笑,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还以为不会呢,看来只能委屈你走到南镇抚司了。”
说毕,一勒缰绳和毕凌扬长而去。
毕凌本不是话多的人,一路瞥见萧琅风嘴角挂着的笑意,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试探地问道:“大人从不带女子回家,不知道这位姑娘……”
他问的不够委婉,意思明确,萧琅风知道他难得好奇,问自己的私事,倒也不回避,随意说道:“儿时玩的熟的,两家的母亲相熟,如今在京城举目无亲,也就照顾一点。”
毕凌笑道:“大人虽说是照顾,可咱们南镇抚司离大人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过去呢?”
“她虽然是傻傻的,但是小聪明却多的很,这么点路若是寻不着,在京城也没法混了。”萧琅风并不当回事,虽然顾音是个女孩子,但是自己只是和她是儿时的玩伴,一来十几年没来往,那时的情谊早就冲淡了;二来因为那似真似假的娃娃亲实在让自己膈应,所以并没有和顾音过多来往的打算。
“北边的事正查到最要紧处,耽搁不得。”
萧琅风嘴里说的北边,正是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曹梦然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前一阵子又被人匿名举报受贿放走了皇帝要查的前顺天府尹曹节,正是南镇抚司查的紧的时候,南镇抚司疏忽不得。
毕凌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待到了南镇抚司,也就把心里那丁点好奇抛到脑后去了。
这边,气喘吁吁一路问着路才寻到南镇抚司门口的顾音,扶着门口那只石狮子,骂骂咧咧一件一件数落着萧琅风。
掐着时间,起码走了一个时辰。
顾音靠着石狮子,听见肚子好一阵子叫,也该是饭点了。
南镇抚司门口,门可罗雀。
顾音望着老远外才有人走动的街市,吞了吞口水。
“可是顾姑娘?”
顾音回头,一个同样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把着刀站在石阶上,只不过是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是大概是常年在外,皮肤晒得有些黑。
“你是?”
顾音想起来时在萧府萧琅风提过的方露,心里猜着大约就是方露了。
“你是方百户方大人?”
方露点点头,冲着顾音笑了一下,又回头朝南镇抚司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到这,上前就拉住顾音的手往南镇抚司的南边走。
“大人已经和我交代过了,要委屈顾姑娘住在我家中,我家简陋,还请顾姑娘不要介意。”
方露倒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不像萧琅风多变,有时仿佛热心肠,有时又好像冷冰冰。顾音隔着衣服感受到方露手上的温热,心里不觉有些安定。
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方露一踮脚,踏着门口的石狮子,从门匾后掏出了一把钥匙,开了门。
顾音有些惊讶道:“方大人好轻功,那么高的地方,我是断断够不着的。”
方露回身把大门关了,听见顾音的夸赞,不好意思地露出白白的牙,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
她拉着顾音的手进了屋,此时虽然才入冬,这屋子里却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方露解释道:“这宅子背阴,所以里头冷的很,我替你生个火炉子,你就在火炉子旁烤火,别冻着了。”
顾音心里暖暖的,看着方露从怀里掏出一个火信子往炉子里一扔,腾地在眼前生起了火。
方露又拉着顾音的手,把方才从门匾后拿出的钥匙放在了她手心里:“你不必踩着石狮子,这钥匙就放你这,委屈你在家呆着,太阳落下我就回来了。南边最近查案查的紧,一刻闲不得,大人特地叫人顶了会儿我的班,我才有空来接姑娘的。”
说完,腾地一跃,连门都不走,从院子翻了出去。
南镇抚司,别院。
萧琅风背着手望着方露从外头进来,给了毕凌一个眼神,毕凌会意,将手中一卷案宗递给方露。
是曹梦然一案有了眉目吧,方露赶紧接过来,边翻边说:“如今曹梦然出逃已有十几日了,大人上次带人去曹节家也没有发现什么,这卷宗里记载的,曹梦然此前还去过天香阁?”
萧琅风点点头:“不错,之前咱们的线人发现曹梦然躲在被查抄的曹府,结果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曹梦然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如今毕凌在卷宗里查到,这曹梦然还出入过如此的场所。”
“所以我们要去天香阁一探?”
方露眼睛里闪着光,对萧琅风问道,萧琅风一笑:“你进步了好多。”
方露也笑了:“这都是最基本的能力了,劳大人不嫌,教了这么久,再不开窍可真的是榆木脑袋了,要拖咱们南边的腿了。”
萧琅风暗暗瞥了她一眼,对她和毕凌吩咐道:“随我一道去天香阁,说不准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方露答应了一声,把那厚厚的卷宗朝怀里一塞,毕凌见了,笑着劝道:“你就去放在案宗库里头,我和大人在门口稍微等你一下。”
方露还有些犹豫,朝萧琅风望去,萧琅风回头看了眼方露胸前鼓起的卷宗,摆摆手道:“去吧。”
方露这才跑着去案宗库。
毕凌感慨道:“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早该料到曹梦然会躲在曹府里。”
“是啊,早该猜到的,只不过以为这最显而易见的道理还是被我们理所当然化了。”
“不过大人,咱们现在去天香阁又要从何开始查起呢?”
“自然是他的老情人。”
萧琅风眸子里的寒光,看的毕凌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虽然知道曹梦然最爱花天酒地,败坏了北边的名声,但是却不知还会有个老情人。毕凌知道萧琅风的消息路子广,却没想到连这个也能探得出来,不禁对萧琅风更加敬佩起来。他跟着萧琅风已经六年了,虽然和萧琅风年纪相仿,但自知能力不如萧琅风,因而事事以萧琅风为中心。
到了天香阁,却见大门紧闭,连每一扇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
萧琅风勒马,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大人,看来这天香阁不简单,定是知道了什么。”
萧琅风眉头紧锁盯着天香阁的大门,不用毕凌说也知道天香阁不简单了。这寻常青楼哪有关门的时候,不都是门庭若市,哪想到天香阁竟然有关门的时候,一下子有了被打草惊蛇的嫌疑。
想着,一跃下马,方露和毕凌赶紧也跟着下马。
萧琅风走到天香阁的门口,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却开了。
方露和毕凌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看着萧琅风进去,只好闭着嘴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