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
蕴灵江上。
这是什么时候?
大半夜的。
苏安眼皮直跳,这冰冷刺骨的声音,几乎就在自己耳朵边炸响!
当即收回灵气,停下冲浪板。
苏安四下张望,想要看清来人模样。
然而夜色深沉,周遭唯有茫茫江水,哪里有人的踪影?
“来者何人?休得装神弄鬼,我可是堂堂夺剑宗弟子。”苏安扬声道,尤其是“夺剑宗”三字,分外清晰响亮。
“嘿,本座说你是‘鬼哭狼嚎’,你便说本座是‘装神弄鬼’。深夜江上,两鬼相聚,倒也热闹。”
前方不远处,水面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随后,从中心一点荡漾起层层波纹,并自水下绽放出丝丝银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头巨大的荧光水母。
哗啦——
江水推开,涌出一个一丈多高的水幕圆球。
待完全浮出水面,那层水幕自然落下,显露出内部的情景。
很简单。
一人、一剑。
此人中年文士模样,身着一套银灰色的宽大道袍,虽是从水下而来,却是未沾一分水花。
此剑长约七尺,宽越一掌,平直简单,无多余的雕纹装饰,唯有一股朦胧的银色光芒遍体。
苏安不由想起天生战狂的游戏角色,巨剑霸主,眼前此人显然逊色太多。
但苏安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此人,是踏剑而来。
况且,剑对于自身宗门而言,意义更是非凡。
一人一剑,可不就是御剑飞行?
只是,不知为何是在水下。
“本座齐某人,目前忝为夺剑宗千机科首座,在此例行检修护山剑阵。千机流转,的确算得‘装弄’二字。那么你呢,在此哭嚎什么?”中年文士道。
哪里哭嚎了,分明是大笑好不好?
苏安心里嘀咕了句,面上丝毫不敢显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千机科首座到底是干嘛的?
不知道。
无妨,只要知道人家是夺剑宗的大佬就好了。
自己一个底层小弟子,惹不起!
需小心应付,可别惹恼了对方,被直接逐出宗门。
那可就成了乐极生悲,凉凉了。
“我叫苏安,见过齐首座。我是夺剑宗附属书院的书童,今夜忽有感悟,便到这江面上来静思一番。方才小有所得,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惊扰到齐首座,实属抱歉。”苏安低眉道。
心中还在盘算,这话,没有什么漏洞吧?
既然都是夺剑宗的人,苏安便不装什么弟子了,直言是书院书童,诚实一点。
但为何在此?
关于这点,实在没法诚实,总不能直接说是“翘课出去玩游戏,一不小心回来晚了”吧?
只好敷衍为感悟,毕竟修真人的事,感悟很常见。
况且感悟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状况,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有可能。关键还不太好检验,毕竟感悟未必就有收获,对吧?
苏安很早就意识到,“感悟”,简直是修真人的万能借口。
“可有宗门令牌?”齐首座问道。
“有,我有。”苏安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方形令牌,恭敬地双手奉上。
宗门令牌,加入夺剑宗便会发放,人手一个,做不得伪,是一个可靠的鉴别方法。
齐首座身形未动,只是左手虚空一招,苏安顿时感觉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抓取令牌,手一松,令牌直接飞往对方手中。
齐首座灌注少许灵气,令牌中浮现出苏安的全身照和详细信息。
嗯,果真是山下书院弟子,明灿界土著,一年前加入夺剑宗,半年前进入炼气初期……
实在平平无奇,齐首座懒得看下去,随手丢回令牌,不愿再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山休息,检修护山剑阵可是力气活,整整忙活了一天,腰疼。
可突然间,不由轻“咦?”了一声,这位少年的修为,乃是炼气中期……
如此看来,这位少年所言不虚,“忽有感悟”是真的,“小有所得”也是真的,还真就在此时这般黑夜下,修为提升了。
那么,“鬼哭狼嚎”几下,未为不可。
齐首座显出几分兴趣,道:“原来是我宗书院弟子,此般风雪深夜,还来此感悟修行,属实勤勉。呵,即便是宗主亲自执教的剑道弟子,也未必能做到吧?只是你未及筑基期,是如何能做到徒步这蕴灵江的?”
听到大佬赞誉修行勤勉,苏安平静地收下了。而问到如何冲浪,算是挠道自己痒痒处,立即高兴起来。
指着脚下冲浪板,道:“靠的是这个,我听了海先生的灵气运用诀窍后,便想着光听懂不行,还得亲自实践一番,因而选了块木板,再凭借蕴灵江收纳灵气的特性,便可以通过控制灵气的输出,达到江面行走的效果,我将之命名为‘冲浪’。”
齐首座眼中兴趣更浓,小小一介炼气期修真者,还能折腾出这般花样?
“冲浪?拿来看看,若是做得有趣,本座有赏。”
苏安一愣,这是在江面上,冲浪板给了他,自己不掉下水了吗?
齐首座再度虚空一招,苏安感觉一股巨力瞬间包裹自身,犹如一颗石子般向对方飞去。
再一定,苏安已落于齐首座身后,长剑之上。
苏安一个苦笑,又落到这般被动而又无力的情境中。
但至少好过之前,毕竟都是宗门之人。
而那块冲浪板,虚空停滞在齐首座身前。齐首座并指掐诀,一个千机科最为基础的探查法诀“兵之问”,在他手中声势不小。
一道道绵密的丝线自袖口中飞出,探入冲浪板的每一个细孔,其上微光泛起,忽明忽暗。不过三息,丝线尽数收拢,光芒消散,俨然已尽数掌握。
“制作手法过于粗糙,形制布局有待提升,整体灵气利用率亦不高。”
在齐首座这般千机科大家眼中,这般小物件自然显得寒碜。
但这不重要,齐首座古板的脸上,反而露出几分笑意,接着道:“然则,这构造的思路灵感,能借用蕴灵江特性,有些趣味,甚至暗合我千机一科‘檿(yǎn)之弧’正统法门的几分韵味。”
虽然还是没听太懂,但能得大佬赞许,苏安便已高兴,道:“还是你识货啊,书院其他人都觉得我玩物丧志,根本不屑这些身外之物。”
“自然,除了剑。”苏安及时补充了句。
齐首座转过身来,盯着苏安,道:“嗯,我夺剑宗能在此明灿界开宗传承,靠的是一众剑修的所向披靡,剑的确是第一重要,但其他身外之物,可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这座护山剑阵,乃是我历代千机科前辈的心血所化。”
就在今日,苏安还靠了护山大阵,让这二百五老头儿吃了个暗亏,知道其厉害。
苏安正欲吹捧上几句,齐首座面色忽的一沉,宽大袍袖兀自涨大,再度飞射出道道丝线,但声势明显强于之前。
丝线并非合为一股,而是有上有下,有先有后,似是行军布阵一般,条理清晰,有正有奇,以合围之势,直指苏安身后的某一点。
砰!
一声闷响,这看似毫无一物的半空一点,居然发出了碰撞声。
齐首座再度掐诀,丝线飞回,似是包裹着某样事物,有婴儿拳头大小。
将丝线一缕缕地收回袍袖,露出一只僵硬不动的蛾子。
齐首座微微皱眉,问道:“你见过这东西吗?”
这只蛾子全身灰蒙蒙,除了体形比寻常的稍大外,毫无特别的地方。
但能让大佬如此重视,显然不是凡物。
苏安摇头,道:“不曾见过。”
“这是灵兽‘观影灰蛾’,擅长隐于暗处,探查环境。置于此处,分明是暗中窥探我夺剑宗。”齐首座声音一冷,并指一捏。
蛾子毫无抵挡,直接化为齑粉。
“今次若非你,本座便不会现身江上,更不会发现这等伎俩。”齐首座道。
“还是齐首座本领高深,他人那点手段,全不是您的对手。”
苏安嘴上是这么说,可心底浮出一个疑问:这所谓的观影灰蛾,真的是窥探宗门吗?
会不会窥探的,其实是我?
只是我修为低下,一路上并未察觉,恰好在此遇上宗门大佬。大佬修为高深,一下就发现,并误以为这是对宗门不利?
有可能,但也只是种可能,苏安没有证据,而且也不方便说清,不然和前面的话就圆不上了。
“呵,明灿界才平静了百年不到,那些人模怪样的东西,是耐不住性子,又想动摇‘四大正宗’的地位了?”
齐首座灵气一提,脚下长剑银光陡然一涨,凭空而起,飞离水面。
“站稳了,回山。”
……
……
下游的巨大漩涡,游戏厅内。
某个角落,骤然响起一阵惊呼——
“师兄,你居然尾随人家?”
“什么,还被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