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老师。
他在普中教学，教学之余，就写文章。他的文章写的很好，当时，我们不理解。多年后，当我也做了老师，读起他的文章时，我用“清新如水”四个字来概括。
他接到电话，呵呵一笑，听得出心里有一种满足感。
可是，在普中，他过的并不顺心。
他仍如教我们时一样，脾气很倔，不会巴结领导。听说，学校分配房子，校长私下里说有他一套。他很高兴，打电话给我。他说，终于有一套房子了。他甚至规划好了，哪儿一间做卧室，哪儿一间做书房。尤其做书房的，向着青山，一面大窗子，到时写作看书，一定挺好的。
我听了，也替他高兴。
我说，到时我一定要去祝贺的。
他高兴地说，好啊，到时我们师生好好喝一杯。
可是，不久，那事泡汤，分房之时没有他的。他说，那房被别人暗中接走了。说完，长叹一声，安慰自己，还是租房吧，那样也不错。
可是，语言中有一种无尽的落寞。
我听了，心中也很难受。
我劝他，还是离开那儿吧！
我说，来重点高中吧！
我大学毕业后，调回本县重点中学任教，因此极力怂恿他来这儿。我说，以他的文才，他目前的名气，想来重点中学任教，那还不是一句话。
他听了，担心地问，自己离开了，这一级孩子咋办？
他担任着班主任，一如当年，称学生不是学生，是“孩子”。那时，每次谈到我们，他也是如此，眼睛都眯在一起乐道，这些孩子，顽皮得猴子一样。
我劝他，他离开那儿了，自有人带这些学生，用得着担心吗？
他不说话了，看的出来，有些心动了。
一学年满了，他来参加了应聘，参加了考试，参加了讲课。可是，招聘名单公布出来，没有他的名字。他听了，愣了一会儿道，不会吧？怎么会？
我也感到不解。
我私下里打听，大家都摇头笑笑不说什么。
他来应聘，虽没有应聘成功，消息却传到了他所在的学校，据说领导很不满，在会上公然批评，有些人仗着一点文才，就翘起尾巴想走，怎么不走啊？
他很生气，可也很无奈，事后发誓，下次一定要来应聘成功，争一口气，再不受人白眼了。我也极力鼓励他，一次失败不要紧，下次一定成功。
第二次再来应聘，考罢讲罢，他很满意，一脸得意地告诉我，一定能行，他回去准备准备。结果，仍是榜上无名。我已经混得人头很熟了，找一个知道内幕的朋友私下打听，得到的结果是，你老师太傻，现在招聘，谁还看能力啊？
我明白了，忙打电话，把那人的话告诉了他。他听完，叹息道，这是招聘教师啊，怎么能那样？
我解释说，现在都这样。
他说，这样干不乱套了吗？
我劝他，下次再来应聘，怕也得动真格的，不然，只怕徒劳一场。
他试探着问，送钱？
我肯定地回答，只有这样了。
他不说话了，在我反复劝说下接受了，一声喟叹道，好吧！过去我还告诉你们做人要正直呢，现在自己竟然这样。
我劝他，世事在变，人也得跟着变。
他没说话，默默地关了手机。第三次招聘，在我的劝说下他来了，带了钱。在我家吃饭时，他问我该怎么送啊，自己可真不会这些。我说，到时瞅没人时，给领导送去。他额头出汗了，说正送时，要是撞着人了该怎么办。这点，我也没想到，我们师生一时对坐，哑口无言。
然后，他一直不说话。
吃罢饭，他说出去转转。
他出去后，一直不见回来。我急了，忙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哼哼了一会儿告诉我，自己已经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不应聘了，就呆在普中。
有些话大概不适宜于车上说吧，他关了手机。
不一会儿，一条信息发来，仍是他的，打开来，只见上面写道：做人，总应该坚持一点什么，不然，真有些愧对学生，也羞为人师。
我没说话，眼前闪现着他教我们时的样子，快十年了，他已步入中年，仍是原来的样子，很倔。那一刻，我觉得他倔得孤独，倔得寂寞。
不知怎的，我的眼眶微微湿了。原来，人生也应给自己设置一道道德栅栏，千万别走过，走过是一种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