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药都,父亲是一位中医,所以,我小时候最早的“玩具”就是碾药船。
碾药船是只有中医才会用到的器皿,乍一看,像是一艘船,船身朝下越来越窄,成一条线,下有两脚。“船舱”里放在一只中间凿孔的大圆铁饼,孔中穿过一根木棍,铁饼的边缘陡然变薄,几乎与“船舱”的底部吻合,把药材放进去,用手扶着圆饼中间的那根木棍来回滚动,药材就被碾碎了。
碾子,在石器时代就出现了,一开始是被用来碾碎食物。到了东汉时期,有一位铁匠为了感谢华佗的救命之恩,给他专门打造了一件形似船舶的碾药工具,取名“惠夷槽”。“惠”是赠予,意味报答救命之恩;“夷”是平安,有化险为夷之意。
于是,时光匆匆,万千医者用它来碾药救人,也是在研磨时光。
小时候,我看到父亲帮人抓药碾药,用的就是那只碾药船,我对那只来回滚动的“圆饼”特别感兴趣,曾经一度包下了父亲药房里碾药的全部活儿,我只是觉得好玩。父亲说,这可是用来祛病甚至是救命的药材,不是儿戏,要慎之又慎。所以,每每我碾好的药材,父亲总要检查再三方可放心。
父亲用起碾药船得心应手,在翻阅《本草纲目》的时候,他能用双脚搓动脚下的碾药船,那架势,像是在驱动一架水车。
碾药船约莫20余公斤,分量可见一斑,我曾问父亲,为什么碾药船要这么重?
父亲说,碾药船之重,一为碾压需要,另外也是在提醒医者:生命重于泰山。
父亲所用的碾药船是祖父从四川捎回来的,几十斤的重量,从拥挤的火车换乘汽车,再步行,数千公里,祖父一直把碾药船拎回来,祖父说,拎回这个碾药船之后,他的手臂酸了近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祖父不停地叮嘱父亲,一定要看重自己手里每一剂药的重量,来不得半点含糊。
如今,祖父已经作古,父亲一直把那只碾药船当成宝一样看待,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番,摩挲再三,不忍让其锈蚀一丝一毫。尽管现代碾药机器越来越先进,父亲仍喜欢把那只碾药船放在药房里,他说,有碾药船在,他就特别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