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外婆在纺线的时候,好像在打太极,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扯线,这不就是一手画圆,一手伸开的招式吗?
早年,家里用的所有白线都来自外婆的纺车,缝衣,套被,,纳鞋底,系东西。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外婆的纺车咿咿呀呀地转着,一根根白线如同老蚕吐丝,从纺车上纺出来,然后缠成线团,雪白如球,忙碌了一整个晚上,通常也只有十几个线轱辘,次日,外婆还要用这些白线纳千层底,给舅舅和妈妈做鞋子。
外婆真巧,针线筐里,放着大小绣花针,还有各色的线,外婆说,她最信赖的还是自己纺出来的白线,耐用,结实,像极了家常菜,让人放心。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货郎挑满乡村都是,针头线脑丰富得很,当时,许多人都不再用纺车纺线了,外婆还坚持用自己的纺车来纺线,在那些灯光昏黄的夜里,外婆把一团团去核的棉花变成一只只沉甸甸的线团,那感觉,像是从果实累累的树上收获果子。
外婆常说,她最引以为豪的是,她的女儿(我的母亲)出嫁时,所有的被褥用的线全是她纺出来的。母亲出嫁的时候,外婆还给母亲置办了一件时髦的嫁妆,那就是缝纫机。
也许是继承了外婆的优点,母亲也格外爱用那台缝纫机帮我和妹妹做衣服。踏板上,母亲脚掌前后打点,皮带轮子转起来,上面的针头作小鸡吃米状,不多时,一件衣服就做好了。
不知怎的,我一直觉得,缝纫机也像是一辆独特的车,踏板是油门,上面的轮子是方向盘,拽动布匹,那是衣服在赶路。
在故乡,对待衣服,一直秉承着这样的原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于是,一件衣服被顽皮的我们玩烂了,断线了,仍要交给母亲,缝纫机噌楞楞一转动,衣服马上就补好了,母亲在给衣服打补丁的时候,通常会把补丁剪成一个鲜花或小动物的形状,补丁也格外出彩,常常引得小伙伴们的羡慕眼光,那感觉,仿佛在说,我怎么没有这么一个手巧的母亲?
如今,外婆已经年迈,那只纺车犹在,许多地方都以用处了包浆,包浆在的地方,也渗透了外婆的心血与汗水。母亲的缝纫机修了多次,依旧在发挥它的作用,近年来,修理缝纫机的师傅也越来越少了,有几次,缝纫机坏的时候,母亲跑遍了镇子上的好几个店铺才勉强找到一个师傅修好,望着修理好的缝纫机,母亲开心地笑了说,这么多年,幸亏有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