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协寻找自己舅舅王斌的同时,三月末,各路约定好齐聚酸枣的大军先后到来数路。诸位州牧郡守乃设乃设坛场,决定相互盟誓。众人各自退让,皆不敢为人先,于是共同推举广陵功曹臧洪。
臧洪字子源,徐州广陵射阳人,体貌魁梧,有异姿。父亲臧旻,前朝名将,久在边庭,战功卓著。臧洪初因父亲战功举童子郎,后为孝廉,出为县长,迁为郡功曹。功曹者,东汉官职名,掌升迁赏罚等人事,为郡中要员。
臧洪乍一听闻董卓弑杀少帝,图危社稷,即游说广陵郡守张超道:“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虎视,此诚义士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人殷富,若动桴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唱义,不亦宜乎!”张超于是听其言举兵向西。此后张超颇敬臧洪,以兄弟相称,更将之引荐于二弟陈留太守张邈、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遂被三人敬重,由是被举为歃盟之人。
臧洪本就胆气逾人,亦不推诿,于是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臧洪本就心存匡扶之志,此时更是言之动情,辞气慷慨,涕泣横下。听闻臧洪此言,在场众人,虽是士卒黎首,亦是志气激扬,人思致节。
可是激扬过后,回到现实,一旦论及进兵,众人却尽皆推诿。
当此之时,袁绍、王匡屯河内,豫州刺史孔伷屯颍川,韩馥留邺城,袁术在南阳。故在酸枣之人唯陈留太守张邈、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并还在途中的广陵太守张超。此等诸人皆是庸碌无为之辈,不敢西顾,每日但置酒高宴,徒消磨士气。
于是关东诸军云集数十万而不敢先进,但搜刮百姓,残虐生民,诸郡百姓不胜其苦,咸曰:“乌腊乌腊。”乃喻关东诸兵为乌腊虫,相随横取之,但荼毒百姓而已。
曹操见而喟叹:“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闻山东兵起,倚王室之重,据二周之险,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于是独自引兵西向,将据成皋,欲破旋门关而入雒阳。
先时,曹操起兵不为父曹嵩所容。曹嵩惧祸及家门,遂不资助,携少子曹德及宗族避祸琅琊。幸得陈留孝廉卫兹相重,谓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遂以散家财相助,曹操才得起兵。以夏侯惇为司马将步兵,以夏侯渊为别部司马、骑都尉将骑兵,众有五千人。
司马、别部司马皆将军部曲,秩比千石,掌军事参谋,多为心腹。骑都尉乃是中阶武职,名义上应是由朝廷任命,此处亦是曹操自署。曹操在早年讨黄巾时便是以骑都尉之职别领一部。
此时听闻曹操意欲西向,酸枣诸人皆是无动于衷。唯破虏将军鲍信与其弟裨将军鲍韬帅众二万人、骑七百人同去。时卫兹在张邈处任职,亦向张邈请兵三千随同西去。
三人合兵三万,与刘岱等人晏饮作别,勠力向西。自酸枣西行,经原武县、卷县渡汴水至于荥阳。
荥阳与成皋两县相邻,荥阳在成皋东。两县自古乃是关中出兵东向要道。楚汉之时刘邦与项羽在此相持日久,汉得之则汉兴,楚失之则楚亡。而关中八关之一的旋门关即在成皋西侧。此时孙坚尚且裹足于大谷关前。若曹操能率先破关,便能顺雒水而西先入雒阳。
曹操才渡汴水,恰逢徐荣东出。
徐荣与李蒙二人先是于粱县之东大破孙坚,而后作别。李蒙后入颍川劫掠,至于阳城。恰逢阳城县二月春社,民各在其社下,凉州军于是悉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雒阳,云攻贼大获,称万岁。入雒阳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赐甲兵为婢妾。
徐荣此后再转北上,意图东出以击酸枣诸军,此时便仓促与曹操众人相遇。
此时酸枣联军才渡河,卷甲趋向荥阳。军未结阵,堑垒未设,即遇徐荣大军来攻。西凉多马,徐荣于是以骑兵蹴曹操军阵。曹操、鲍信所部皆乃新募促合之兵,于是恐惧不能成阵,一时损失惨重。随后双方步卒相接,一时杀声震天。双方相战自日至夜,一时曹操、鲍信军死伤殆尽。卫兹、鲍韬皆身殁于阵中,鲍信身披数创,曹操马中流矢。
得夜色掩护余众才得后撤,徐荣追之甚急,曹操众部皆各自离散。见此,曹洪便让马曹操,曹操辞让,意欲死战,曹洪于是言:“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曹操这才上马,众人行至汴水,水深不得渡,又沿河南岸东行寻得渡船,曹操才得生免。
随后曹操收拢散卒,才得千余人。徐荣力战虽胜,但部众气力已尽,而酸枣屯军还十余万,不敢轻进,于是亦撤兵。
曹操回军酸枣,见众人仍在置酒高会,怒而责之,又画地为计说道:“诸君听吾计。使勃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而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
张邈等人不听。曹操愈发失望,乃回故乡谯县,又往扬州募兵。
先时黄巾余部寇乱冀青边境,青州刺史焦和讨贼无力,又不顾州郡想要帅兵西行酸枣。未至而闻曹操大败于荥阳,于是回退青州。此时青州黄巾已广,每至一处,屠裂城邑,裹挟流民,声势愈大。焦和却不问兵事,但务清谈,虽然甲士尚众,军器尚利而不思讨贼。不设巡逻,不御贼寇,未尝接风尘、交旗鼓,望敌即走。又赏罚混乱,政令不明,祈神拜巫欲陷冰沉河,让敌不能渡。于是青州萧条,悉为废墟。焦和亦困窘得病,不久即死。自此青州黄巾声势愈大,渐不能制,荼毒一州。
又先前董卓废立时孔融曾在京师,每遇董卓,孔融即谏废立之事,前后数忤董卓意。董卓因此将之降为议郎,又闻北海国最受黄巾荼毒,便示意三公府出孔融为北海相,意欲杀之。此时孔融亦到北海,遂收合士民,起兵讲武,驰檄飞翰,联结州郡。一时声名卓著,号为“孔北海”。
再董卓听闻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荆州混乱无主,于是派遣刘表担任荆州刺史。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少知名,与同郡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绪恭[或谓公褚恭]、刘祗、田林为八顾[注一],受追捕而亡命多年。
年轻时刘表曾受学于同郡南阳太守王畅,因为王畅行为过于节俭,因而导致属下无所适从,便劝谏道:“奢不僣上,俭不逼下,盖中庸之道,是故蘧伯玉耻独为君子[蘧伯玉,春秋时期卫国贤人。耻独为君子,指不能仅仅独善其身而应教化他人]。府君若不师孔圣之明训,而慕夷齐[夷齐,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而死,喻指独善其身]之末操,无乃皎然自遗於世!”
王畅回应道:“以约[因为现在的风俗。以,因为。约,风俗。指东汉末年风气浮华],失之者鲜矣。且以矫俗也。”
后来刘表曾受大将军何进所召担任大将军掾属、北军中候,此前亦在京师。当此之时,荆州宗贼作乱,袁术据有南阳,吴人苏代自号长沙太守,贝羽号为华容长兼有其他大小贼人宗族五十余股,各自作乱,道路毁坏,音书不通。
刘表于是单马入宜城[在襄阳东南],亲自拜访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引为心腹,共同商议平定荆州。刘表说道:“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徵兵,恐不集,其策安出?”
蒯良说道:“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
刘表又转头问蒯越,蒯越回应道:“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越有所素养者,使示之以利,必以众来。君诛其无道,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术等虽至,无能为也”
刘表于是大喜,说道:“子柔[蒯良字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蒯越字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注二]”
于是刘表命蒯越遣人诱宗贼帅,至者十五人,皆斩之而袭取其众。唯江夏贼张虎、陈坐拥兵据襄阳城,刘表又派遣蒯越与庞季为说客前往,两人乃降。自此江南悉平。作乱占据州县的宗族听闻刘表的威名,大多解印绶离去。
刘表于是在襄阳整兵,以观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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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三国志》言刘表为“八俊”之一,而按《后汉书·党锢列传》先以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宇,后以张俭、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玄、徐干为八俊,无刘表。反倒在《后汉书》中先刘表为“八及”之一,后以刘表为“八顾”之一。又按张璠汉纪曰:表与同郡人张隐、薛郁、王访、宣靖、【公褚恭】公绪恭、刘祗、田林为八交,或谓之八顾。故而刘表应该算是“八顾”。
“八俊”、“八及”等乃是汉桓帝时宦官权重,士族于是相互臧否人物,评判清流对抗宦官。这些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
“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
“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
“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
“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
“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这些都是当时士林中名声卓著的人物。后来这些人引发党锢之祸,死的七七八八,没死的不是成了汉末群雄就是死在了汉末乱局中。反正总有一死。
这些人引发的党锢成了东汉皇权与世家大族翻脸的导火索,是东汉灭亡的根本原因。想知道更多可以看太监书《三国之最风流》或者范晔的《后汉书·党锢列传》
注二:雍季,不知何许人也。臼犯,同舅犯,即狐偃,姬姓,狐氏,字子犯,是晋文公的舅舅。城濮之战中晋文公用狐偃的计谋击败楚军,却认为雍季的功劳在狐偃之上。
《吕氏春秋》载:
昔晋文公将与楚人战于城濮,召咎犯而问曰:“楚众我寡,奈何而可?”
咎犯对曰:“臣闻繁礼之君,不足于文;繁战之君,不足于诈。君亦诈之而已[即退避三舍]。”
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
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于城濮。反而为赏,雍季在上。左右谏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谋也。君用其言而赏后其身,或者不可乎!”
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时之务也。焉有以一时之务先百世之利者乎?”
孔子闻之曰:“临难用诈,足以却敌。反而尊贤,足以报德。文公虽不终始,足以霸矣。”
即竭泽而渔成语的典故。
一孔之见:私以为,雍季或是赵衰。如有人知之,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