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突然地震的情况下,长安城内自然人心惶惶,无数人从屋内跑至屋外,或者从屋外跑回屋内,反正长安一时乱做一团。不过这只是首震,不久之后余震便来了,但首震本就不强,余震的影响就相当之小了。
长安官府亦是迅速行动起来,出动属吏上街安抚众人,见到没有大碍之后,长安的形势也渐渐稳定下来。这次轻震对于官府和大户人家来说反倒没什么大事,受灾最重的是长安城的外郭,那里多住的是一些长安贫民。这些贫寒人家随意搭建的屋子防震性能不好,倒塌之后压死压伤了几百人。剩下侥幸没死的,望着自己倒塌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庆幸自己命大,还是悲叹自己死去的家人或是即将成为流民的悲惨命运。
未央宫马场内,吴伉本是地震一起便鞭马往刘协那去的,但未想后面的余震导致吴伉马匹受惊,所以后动的王斌反倒先吴伉一步到达了刘协身边。王斌离近后见得刘协与董白俱是摔在草地上,刘协的额头上还有血迹,董白则是在刘协怀中,像是无大碍的样子。
王斌连忙下马搀扶刘协,又转头呵斥远处慌乱的董氏家仆和侍卫去叫御医来。这时刘协倒是反应过来了,呻吟一声后,坐起身提醒王斌道:“舅父,遣人去看看尚扬广。”
扬广是尚弘的字。刘协受伤其实不严重,只是磕伤和扭伤而已。他现在担心的是马厩内尚弘的情况,要是地震使得马匹发疯,尚弘的情况可是会相当危急。
王斌听得这话,迟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刘协就此放置不顾。他现在心中其实也很担心马厩内的情况,毕竟他长子还在厩内,不过刘协这幅样子也让其放心不下。
这时后面的吴伉跟了上来,向王斌点头示意由他来照顾刘协,王斌这才转身往马厩而去。吴伉下马与董白左右搀扶半坐着的刘协站起,刘协转头看了下董白,发现董白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色苍白。
先前马受惊时董白也受惊了,是董白在马上不稳,侧身倾倒才拉着他一起下坠的。还好乌骓没跑起来,刘协才摔伤得不重。只是落地时为了护住董白刘协的侧背先着地,现在隐隐作痛,不知是不是挫伤了。
董白见得刘协发青的脸色,心中对自己的冒失后悔无比,愧疚和自责充塞其心。
董白力气不大,撑刘协时用力不对,按住了刘协磕伤的地方,刘协干脆示意吴伉蹲下背他回车辇,送他先回宫去。
等刘协到了车辇处时,王斌等人已在此等候。尚弘的样子到还好,只是身上带着杂草,脸上有些血痕。不顾刘协一圈环顾下来发现少了个人,在车辇上坐好后问王斌道:“舅父,卿的铁匠呢?”
王斌脸色有些后怕,拱手答道:“先前厩内马匹受惊,被一匹马踢到了胫骨,现在在马厩之内,不宜妄动,等太医到来后再说。”
刘协点了点头,没说话,提醒王斌记得将马掌收好,随后打发众人各自散去,要吴伉载他回寝殿。董白倒是想跟上来,不过被刘协制止了,示意其回椒房殿修养。
刘协回了寝殿后太医已在殿内等候,帮刘协看了看伤势之后为刘协外敷了些药草,又煎了些汤药,搞了大半天才安定下来。
傍晚时分伏寿闻讯连忙赶来,听闻吴伉言说了刘协受伤的原因后脸色铁青,相当埋怨刘协。刘协好不容易才将伏寿安抚下来,只好让其今晚在殿内住下。刘协伤势在身,辛苦一天,也很快睡去。
第二日刘协起来后在伏寿的服侍下用过饭菜,王允才派人将长安城内的状况传来。王允来人说得很简略,只是简单讲述了下受灾情况和灾后措施,询问了下刘协伤势。
直到下午王斌、杨奇才给刘协带来了详细点的情报。
首先是灾后惯例,有议郎弹劾司空种拂无德行操守是导致这次地震的原因,王允目前还未处理这份奏折,也就没拿给刘协看。
有汉一代,奉行得是天人感应之说。凡天地有何灾难异象,都会被认为是天神给与的警示。这份警示有时会被拿来抨击皇帝,但常见的处理方式却是三公背锅。
按照当前的惯例,三公中“司马(太尉)主天,司空主土,司徒主人。故阴阳不和,四时不节,星辰失度,灾变非常,则责司马(太尉)。山陵崩竭,川谷不流,五谷不植,草木不茂,则责之司空。君臣不正,人道不和,国多盗贼,下怨其上,则责之司徒”。
这次地震自然是属于“山陵崩竭”,所以按照汉代惯例司空是需要受到责罚的,现在的司空正是种拂。
种拂,字颖伯,乃是名臣种暠之后,侍中种邵之父。其人在政有能名,屡作升迁。当年种拂任宛城令时,南阳郡吏喜欢休沐之时骚扰城中商市,百姓敢怒不敢言。种拂身为宛城地方县令,便处在一种两难之中。身为县令的他有心遏制这种风气,可是身为地方官的他实际上是无权管理郡中官吏的。因此种拂便采取了一种折中之策。他虽不在明面上斥责诸郡吏,但每次出行见得郡吏,却必下车于众人面前接谒其人,叮嘱其不要扰乱市区。时间一久,众郡吏都羞愧得不敢复出,商市由是安宁。
种拂是个刚烈之人,也是个重视操守的贞士,这一点也通过家教传到了其子种邵身上。种邵昔年本就有过呵斥董卓的壮举,对董卓其人种邵也并没有明显的惧怕,平日里很是维护刘协。自从盖勋去世之后,刘协的兵法就变成由他教授。此外,种邵平日也经常解析目前长安关东形势给刘协听,时不时为刘协提些意见。
因而听到种拂可能会罢免,刘协还是难免长吁短叹,抨击了下这套腐朽的迷信制度。这个消息是王斌带来的。
此外,杨奇入宫的时候给刘协带来了另一件传闻,那便是董卓废弃了他的竿摩车。
董卓本就是个从俗取利之人,他初入雒阳便是凭借着“久不雨”这个理由奏免当时三公,而使自己晋身三公之列。
现在京师地震,董卓又拿这件事来询问蔡邕。蔡邕则是对答道:“天为阳,故转运于上;地为阴,故安靖于下。震是失其性,以阴而为阳也。地动阴盛,大臣踰制之所致也。公乘青盖车,远近以为非宜。明公宜改之以应变。”
蔡邕这种说法相当大胆,明显是在暗指董卓僭越,董卓听完后默然良久,随后便废弃了青盖车。如果这件事情为真的话,除了显示了董卓对蔡邕的重视之外,也表明了董卓目前并无改换之心。或者说,董卓也晓得这是不现实。
归根到底,也不知道董卓这种做法到底是真心的还是为了顺应时局收买人心。不过显然他这小处善举改不了其人长久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他更改青盖车的几日后,伍孚便动手行刺了,不过不幸失败横死。
伍孚乃是越骑校尉,掌管北军五营之一的越骑营。越骑者,取其才力超越之意也,一营,共七百人,善骑,是中央禁卫军之一。本来是受北军中候统制的,不过不知伍孚是不是有什么事直接向董卓禀报,当日可以直接进入董卓相府。
伍孚于是在自己朝服之内怀佩刀一柄,面见董卓。在与董卓谈事完毕,董卓送其至阁的时候,董卓为示亲近,以手抚伍孚之背。伍孚于是趁机拔刀刺之,紧张之下一刺未中,再刺时被董卓顶住了刀柄。董卓本身多力,一边顶住伍孚一遍大声呼喊左右。又詈骂伍孚道:“尔贼虏欲反耶!”
伍孚知事不谐,大声唾弃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之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伍孚言语唾骂未毕便被董卓左右乱刀砍死。
而后董卓关闭城门,全城搜捕。刘协听闻消息后,本来都还在为伍孚惋惜之余,庆幸刘和早已趁机出城。却未想到杨奇突然入宫将事件原委全部说给了刘协听。刘协听完登时大怒,这种事前不报,事后才说的举动,简直是在蔑视身为皇帝的他。
现在事发之后才说给他听,他能拿出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