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上课了。
下一节是语文课,而且是作文课,月路易早就在桌子上准备好了上课所需要的一切,这是她的习惯。
月路易讨厌被动。
一阵急促的低语传进月路易的耳朵。
“糟了,糟了,没有带文具盒。”
月路易循声,她背后位置的田密双手抱头,脸上写满了“忘了带文具盒,现在才发现我可能是个笨蛋”的表情。
“用我的吧,我有多的。”月路易安静的转身,把一只带粉色小兔子笔帽的中性笔平整的放在田密桌子面前。
月路易忽略过田密崇拜的小眼神儿和来自小天使的感激,又再一次认真的上课。
不管什么都不可以打扰高考,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那个进了大牢被判了38年的养父最后的请求。
转眼便又是一天,寂寞的月路易在学校门口站着。她抿着嘴唇,在自己新买的车子面前发呆。由于害怕车子丢了,所以在前轮上上了一把车锁,可现在……后轮怎么会又多少一把。
月路易无力吐槽,这一定是班里面那个混蛋男生搞的恶作剧,自从去年她暴打了一顿那个混蛋前男友后,班里的男生好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平时玩大冒险,输了就要无条件的按照赢家给的提示去冒险。而挑战最多的便是班里这位可以一拳锤爆墙壁的女强人月路易的权威,像这种恶作剧屡见不鲜了。
无敌的月路易叹了口气,她无奈的蹲下身,正打算徒手把车锁扯断。
“月路易同学,手下留情……”声音耳熟,像是小天使田密。月路易站起身,看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跑到自己面前,双手按着膝盖喘气的小天使。
“抱,抱歉。去帮老师送作业,还有检查教室门关好了没有,费了点儿时间。”
小天使看样子跑得很急,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喘气。但是她却垂手放下一枚钥匙。
田密抬头,像表情包儿呲牙一样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锁,我搞错车子了。”
月路易看了看附近的几辆自行车,里面的确有一辆车子与他的车型号类似,但颜色却是大绿色的山地款女款车,车后轮果然没有上锁。
“你是……色盲。”月路易轻声问道。
田密却被吓成了黑白色,她与月路易对视了几秒,然后无奈又尴尬的笑了笑:“你都知道啦。月路易同学,其实我是红绿色盲。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拜托了。”
她用力地朝着月路易鞠躬,没有起身,似乎在等月路易回话。
高中体检时要测试眼睛能否看清楚颜色的,如果通不过那么很难考上大学。月路易大概可以猜到这个傻白甜女生大概费了很大功夫,才通过那次的测验吧。
“知道了。”月路易简单答应。
今天已经很晚了,月路易抬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vivo,天气预报说晚上八点半他们这里将会下雨,可是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天空晴朗的很,这预报真的是醉了。
突然一张面带笑容,可爱至极的脸横在月路易前面,少女身上的体香很好闻,是月路易喜欢的草莓味,但是没有防备的月路易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田密开朗的过了头,这种傻白甜的小天使,未来的人生路必定布满大坑。一点心计也没有,怎么玩得过职场上那些老狐狸,月路易心不在焉的想着。
“爱!小路同学,我请你去阳光小区附近那个游乐园玩吧,离这儿不远哦。”
月路易有些愕然,她看了看四周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之后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邀请我吗?”
“对啊!”田密笑得像只小兔子:“小路同学,我请你一起哦。那里的棉花糖,还有冰淇淋味道好到爆炸,一定要请你尝尝的。”
“……小路。”月路易自言自语,这个名字除了当年她的养父以外,就没有人再这么叫过她。
田密以为月路易不愿意,有些失落似的轻声说道:“果然……不行吗?”
月路易想了想:“倒不是不行。只是,为什么呀!我们好像并不是特别熟啊!”
田密小天使认真地想了想,真的是特别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我喜欢月路易同学啊。”田密微笑,她那双闪着小星星的眼神干净清澈,不仅可以让人看透她的干净灵魂,也仿佛可以映出对方的灵魂似的。
“月路易同学是不是觉得我似曾相识呢,月路易同学可能已经忘了那件事儿,可是我永远都记得哦。”
这扑面而来的百合味儿是怎么回事儿!!
月路易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虽然她是个腐女,但却比较喜欢男男的,对女女的种百合花的事情,虽然她偶尔也会涉猎,但现实中真遇到这种事儿,无敌的月路易却毫无办法。
“是有些面熟,但我不记得我们见过面。再说……”懵逼的月路易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挠了挠头。
“在班里我的人品应该不算好吧,那么多同学说我的“事情”。那对你没有影响吗?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很坏很坏的女人吗?”
田密小天使眨巴眨巴眼睛。
“不知道呀,就是觉得和小路呆在一起,感觉特别舒服。”
只是这一句话,却在月路易脑海中如同炸雷一般响起。哪怕是之前遇到红衣女,哪怕是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初中生在她面前被扭成了肉球,她的心跳也没有如此之快过。她从来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从四岁以后一直是她一个人。她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邀请她……一起去公园玩。
“……好,那我们一起去吧。”月路易解开前锁,她表面平静的没有半分异常,却在扭头的时候,红了脸。
这真的是第一次呢。而且感觉好像也是不错的。
洛克公园,这是他们要到达的目的地,也就是月路易别墅附近的那所由外企所见的娱乐建设。
新奇也并不是太新奇,和大多数游乐园一样,只是为了渲染娱乐的气氛,那里又增加了一些人型的小丑木偶罢了。在星期五这种举国欢庆的好日子,那里更加爆满。
二人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蹬着二轮儿来到公园门口。田密是个有活力的人。在学校时也一样,班里面每一个人都受过她的帮助。
田密虽然不是课代表,但每个科目她收的作业量永远是最多的。学校里面的运动部也是,有队友请假,田径部那个戴黑框眼镜梳黑色马尾辫的部长便会请她来做替补。
长得像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设定也和四叶一样,月路易在听到田密讲这些事的时候,着实吃了一大惊。
田密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她的亲生父亲。听说大概是在五岁的时候,田密在学校里与别的小朋友除了冲突。事情并不大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算是事情。田密仅仅是拿错了那个小朋友的红笔与绿笔。后来被小朋友说是她偷了他们的笔,然后田密不服气,就和那个小朋友打了一架。这件事被通知到了田密的家长那里。
因为得知田密分不清楚红色与绿色,所以他父母就离婚了。当时的田密把一切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她心想一定是她太小气了,不肯帮助她的其他小伙伴,和他们斤斤计较,所以他的父母才会离婚,爸爸都喜欢乖小孩的,一定是这样的。
从那之后,田密就成了班里的老好人。不管谁叫她帮忙,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会不会受到伤害,她都微笑着答应。她只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改变,父亲可以回心转意,回到她们母女身边。但是她全部都想错了,事情的真相比小朋友的幻想要残酷许多。
田密的母亲叫田野,也是一位红绿色盲患者,但是他的父亲却是健康的。
后来,街坊邻居都说是田野出轨了,所以田密的父亲才和田野离婚。小田密会叉着腰站在门口大声地痛骂那些指责她母亲的人:“你们这些混蛋在鬼叫什么。你他妈才出轨的。我爸爸不是不要我们了,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很快就会回来的。”
在二人骑车的路上,田密就像个话匣子,不停地给月路易讲着自己的故事。面前的月路易,仿佛就是她最信任的人。
“小路,我妈妈才没有出轨对不对,他们一定是在胡说的对不对,一定是因为我太不听话了,所以爸爸才走的走的。”
田密的眼睛里有小星星,让月路易看了很心疼。她实在是不忍心欺骗这个小姑娘。但又下不去嘴,向她说明真相。
红绿色盲为x隐性基因。田密的妈妈是女性,所以她的性染色体应该为XaXa。而田密的爸爸是正常人,他的基因应该为XAy。
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有红绿色盲基因的女人结婚生出的女儿。一定会是XAXa ,所以说田密的父亲没有说谎,田密的母亲……出轨了。
后面又了解到田密的父亲这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在离婚前就因为赌博和吸毒所以欠下了巨额贷款,听说还包养过小三,并且有一次光明正大的把小三带回老家,当着田野的面亲热。离婚后又拿着家里面的所有借来的钱赌了一把,输了个干净,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
田密的母亲为田密找回了一个新的爸爸。这俩人据说是高中同学,只不过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因为是色盲的事就没有机会去大学。
新爸爸长得很清秀,高高帅帅的,他一直冲着田密微笑,就像阳光似的温暖,而且他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田密的爸爸路子很广,认识很多的人,那些人都是混蛋,田密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们之中很多都认识田野的,在路上一碰到田野就会骂她,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是狐狸精。
很多时候,一些人会把气撒到田密身上。田密的右手小指下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便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但是田密想只要田野和新爸爸可以开心的生活,也没觉得自己受的这些伤,所经历的这些事情有那么痛了。
田密的新爸爸对田密非常好,最起码不会打田野,也不会带陌生的阿姨回来,更加不会惹一群不认识的叔叔上门要债。
田密并不讨厌这个新爸爸,相反的,之前从来不会显得那么开心的田野会笑了。她是那么漂亮,那么美丽。
新爸爸也是红绿色盲,但是当时因为家里面的原因,他还是去了大学。他是个语言专家,薪水很高,特别拉风。而且工作就是那种每月都会坐飞机出国,找到一个不知名的森林里面的小部落,去记录,学习,翻译那些即将消失的语言。
田野告诉田密,一辈子都不要相信参与赌博的男人。
田密的父亲就是一个老赌鬼,欠了债主不少钱,最后把他唯一的亲生女儿田野也输了。本来在镇子里面当一名裁缝的田野被迫的嫁给了田密那个自杀的那个父亲。田密在心里面默默记得,找对象要找有责任感,不拿自己的妻女赌博。
新爸爸会带着田野一起出去工作,并不会去很久,往往一个星期就回来了。新爸爸给田密雇了保姆,会照顾田密的日常生活,因为田密还要上学,而且他们工作不固定的关系,他们没有办法带着田密一起去工作的地方,但是每次新爸爸回家都会带给田密最喜欢吃的零食和新奇的玩具,田密也就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也不算错,但是不久之后,田密的生活再一次发生了变故。因为一场飞机事故,据说是客机的油箱里面因为冷凝的原因里面屯了不少水,飞机起飞以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坠机了。
两个人……都没有活下来。
从那之后,田密没有爸妈了。她原来的父亲在外面赌博欠下了很多债。田密把老房子卖了,把债务还了一部分,但是还有好多债务。田密没有想逃避什么,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父亲欠了别人的钱,由她这个女儿来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自己不还,那那些欠钱的家庭会怎么样呢!
她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在游乐场附近的阳光小区3601号公寓的住户,平时的生活来源是在楼下各种店打工,偶尔还会做一些初中生的家教,教他们英语什么的。
田密的脸上永远挂着甜甜的微笑,但此时的月如路易却品出了这微笑后面的心酸与痛苦。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小路吗?”田密和月路易把车子停在路边,在橘色的夕阳下,光芒氤氲在田密的身后,折射的光芒就像的一双透明的翅膀。“因为小时候,小路救过我的命,就在小路家的别墅附近哦。”
月路易脑海之中闪过了一幅幅画面,过去……
那是在月路易5岁的时候,门口有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子,月路易把她接近了自己家里面。
女孩子身上有很重很重的伤。不知道是谁笑的这么重的手。女孩儿背后有被小刀划开的痕迹,最可怕的是她左手上的小拇指变成砍掉了。
月路易在路上找了好久,找到了女孩的断指。她的养父教过她如何处理伤口。小月路易按照养父教她的的方法,一个人把小女孩儿的断指接上了,并且用家里的酒精给她擦拭了伤口。
后来有一些人在楼下寻找着什么,好像是在找小女孩儿。他们问楼上的月路易有没有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人,月路易点点头说看到了,然后随便指一个方向,那群人便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去寻找。
当时的月路易并不知道的是小女孩便是田密。
她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下了巨额债务,甚至把田密也输掉了。田密的爸爸要拿田密去抵债,田密不愿意,便被父亲毒打了,父亲的几个赌场哥们儿也不劝架,他们冷眼观望,似乎是在看一场好戏。有的人还说田密不懂事,不会为家庭分担困难。田野紧紧地把女儿护在怀中,田密的爸爸拉住田野的头发狠狠的把她的头按在地上摩擦,田野昏了过去。昏迷之前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让她赶紧跑,有多远就跑多远,永远不要回来。
这里是地狱,是人世间最丑的地方。
小田密使劲跑,使劲跑,最后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城堡,她太累了,伤口都在流血。她又饿又冷,便在城堡下休息了起来,然后就睡了过去了。
等她醒来,看到了月路易为她包扎了伤口。五岁的小月路易留着短发,浓眉秀目,十分俊俏。
小田密抱住了小月路易一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对她说:“你一定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谢谢你救了我,等我以后长大了,会回来嫁给你的。”
女孩在月路易的别墅里待了三天。后来,一个长得和女孩很像的女人寻找到别墅旁边。那人便是田野。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还清了丈夫的债,换回来女儿一条命。
在别墅门口,小田密抱着月路易,奶声奶气却眼神坚定:“你不可以再娶别人了,反正以后我一定会嫁给你,我们拉勾约定好了,你不许骗我的。
回忆到这里,月路易再看看面前这个正冲她微笑的女孩儿。原来她一直都记得。原来她一直都认识自己。原来她早就把自己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今天可以不打工陪小路玩一天,但是从明天开始我还是要一天打四份工的。房租快到期了,欠张伯伯的钱还没有还,我决定先还钱吧。我可以去公园里的走廊住上一段时间,总不能欠钱不还是吧。”
月路易突然心里觉得好难受。
“要不,来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再多住一个也没有关系。”
月路易鼻子有些发酸,这个阳光活泼的少女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可怕,黑暗的事情居然没有压垮她,她还是这样坚强的走了过来。
“小路不用为我担心哦。因为在这个地方……”小仙女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小路一直住在这里哦。小路给了我面对生活的勇气与面对未来的希望。只要有小路在,不管再困难,我也会走下去。”
田密的眼睛里好像有光芒,她在校里面没有一丝丝的虚伪,满满的纯真与善良。她光明的灵魂,就像是天泉里的圣水,比世间一切都要干净。一时间,月路易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听完了田密这曲折的前半生。月路易张了张嘴,但是又合住了。她从自己的车后面拿了两包牛奶。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两包牛奶还是热的,她给了田密一袋。
“小路小路你回答我呀,我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她特别特别爱我。爸妈在一块儿的时候,爸爸经常喝酒,还经常打我和妈妈。每次都是妈妈把我抱在怀里自己忍受着。在爸爸走了以后,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没有吃的了,她就把剩下的吃的都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她怎么可能会出轨呢!对吗?小路!”
月路易停下自行车,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重视过一个人。她把田密拉到路边,用力的抱紧了她,月路易吻着田密的脸庞,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道。
“……你妈妈还有你,都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你的妈妈没有错,她爱的一定是天使,所以才会生下你,田密,和我做朋友吧,以后会保护你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到你。”
田密伸出小拇指,“嗯,拉钩,谁也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