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中间的平地上烧着一大堆火，众人围坐在边上，周围几间草屋在下午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就连原本当做大厅的那间屋子也只有一点点泥巴墙，生这堆火都是拿的寨门上的木头，已经干透了的木头在火堆里烧得劈啪作响，这一群居无定所的人脚下扔着几个土碗，只有瓦罐里还依旧烧着热水，自从天气黑了下来，大家都是烤着火互相看着却都不说话，只有镇门梁蹲在赵刀子边上，手上拿着块布，沾着水把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癞子在放火前确认了几个房间，都多少躺了些人，除了几个明显是受了外伤的人和在墙角抓到一个伤了只手的半大小孩，其他的都死状一样凄惨
“各位这是要坐到何时？”林奎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日打这一顿糊涂仗，折损多少人先不说，好歹是打下来了，现在又极有可能遇上瘟疫，住处没了就没了，但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那车把式你有何妙计？”八字胡看着他说道“现如今谁不在为将来做打算？你这般一惊一乍的……”
“我是没什么妙计，但各位闷头响就能想出来什么？大家商量着来，说不定还有好办法”
“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或走或留。走，吃食不多，能有多少人愿意一起？光是这瘟疫，都不知道是从哪边来的，走到发疫的地方就好看了”八字胡停了一下“若是留，现在寨子里就剩一片空地，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买卖没得做，怕是雪一来都得冻死。你这杀才也就是嘴上说着厉害”
“也不尽然，咱们先理一下周围的状况”柳威也加入到谈话中来“先说现状，你们现在只有十几个人，赵刀子没了，哪怕算上我俩，能打的有一半就算不错，刀枪不齐，活命的本钱没有了，若是还能打，吃喝反倒不是什么问题，再说这瘟疫，来势如此迅猛，一日之内倒毙如此之多，必定不简单，我建议你们走，至于往哪个方向，我俩对周围不熟，大当家可否说说四周情形”
镇门梁刚刚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看了看几个人，缓缓说道“南山岭沿山脚旧河道走，往东是顺德府方向，往西往北都是太行山，南面倒是能走官道去磁州，但要离开山里，这么多人走一起明显是不行，官府盘查流賊东虏必定不好过关，就说吃食都够头疼的，这幅样子哪个村子敢卖东西给我们，瘟疫也只能最后考虑，别看大明广有天下，没有那许多好地方给咱们”
大明？柳威终于在这些人嘴里听到了一个确切有用的词，“钻太行山过去是山西，表里山河的山路十八弯明显不行；去京师还继续劫道发财？也不大现实”柳威其实心里更担心这个瘟疫，按他的观察这应当是鼠疫，想起之前镇门梁他们说什么东虏流賊官军，那现在应当是崇祯年间，虽然并不是历史专业的，但明朝末年北方大鼠疫还是多少知道些，不管时候对不对得上，可不能去冒这个险。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最好还是出山往东面走，条条官道通富贵，不行还可以去山东或者江南避一避，这些老小兄弟嘛，让他们自己散了便是”
八字胡突然一把抓住柳威脖子，呲牙说道“这是咱老子一个一个聚起来的，好些个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你当是路边茶摊子？”
镇门梁也是一脸不舒服的样子“我兄弟把命搭在这里了，就这么散了，我如何做人？”
柳威一把扯开八字胡的手，“三当家好义气！”又转过来看着镇门梁“可是大当家的，现如今除非是有一座金山在面前，不对，金山也换不来吃喝，不然这个烂摊子谁都接不住，不散了难道带着他们一起去讨饭么？”说罢用余光看了一眼林奎
林奎心领神会“说实话大当家的，我敬你是个好汉，都知道大哥不好当，这些兄弟是都指望着你；但若是无法了，担不住这份指望，让大家自寻出路也比强行攥在一起的好，江湖事嘛，好聚好散”
“你俩狗材就是想溜了而已，说得倒是大道理一篇一篇的”八字胡又出来一针见血
“三当家可别急，咱们事先是说好了的，事情做好了就放我俩走，咱俩没什么能耐出不了多好的主意，答应你们的买卖也算办到了，担不起您这份义气，这就下山回四川去，告辞！”林奎说罢就站起来要走。
八字胡对着林柳二人“刷”的一声抽出腰刀，瞪着一双大眼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林奎见状把半截长枪握在手里，枪头斜向前指着，毫不客气的瞪回去，柳威脸上面无表情，手上却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燃烧着的木棒，只是短短一瞬间，刚刚还和睦相处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三当家要用强？还是要卸磨杀驴？现在这两头驴是可能会尥蹶子的”
“咱老子今天还真要吃这口驴肉！”一道银光闪现，腰刀在火焰的照耀下划出一个弧形，照着林奎脖子上劈过来
“当”一声响，柳威的木棍跟腰刀砸在一起，双手挥舞的硬木棍力量巨大，一下就把腰刀砸飞了出去，林奎手上的长枪一下伸到面前来，八字胡猛地往后一退，他虽然是用刀的老手，但在力量差距和枪头面前自己只能往后退，也没人上来帮手，面对二打一，只能停下来干看着，林奎的枪头倒也没有继续刺过来
“罢了！老三，放他们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坐在一边埋着脑袋镇门梁说道“留不住人也不能用强”
“那多谢大当家成全”林奎立马收了枪，学着古装剧里那样抱了抱拳
柳威也有样学样“不打不相识，也算战友一场，大当家听我一句忠告:注意各位兄弟的状况，要是发疫了，当早做决断，后会有期！告辞！”
“告辞！”
说完了两人提着长枪木棒，又向着周围几个人抱拳作揖，有两个人还站起来还了礼，林奎柳威朝着上午来的方向迈开步子走去，虽说是天黑了，不过现在还多少有点月亮，依稀能看见些路
“又是走夜路，这两天搞得都没好好休息”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柳威林奎嘴上抱怨着，脚下却一点没停下来的意思，即使走过树林血战那一段也只是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用手掩着口鼻飞快的跑了过去
八字胡捡起刀跟镇门梁站在一起，看着两人消失在黑夜中，“为何放这两个杀才走？”
“这两人榨不出来东西，又帮咱们打了一场，也算是有些交情，是不是行商先不管，看他们说话有些见识，何必多背两条命；若是强行杀了，他们再伤我们几个人，就彻底散了”镇门梁往小路上看了看，“后会有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