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兴连续跟着父亲赶了几天场,虽然天天来回奔波很苦很累,但只要能帮上父亲一点忙,那怕即使自行车上坡时有了自己在后面使劲地推,父亲照样满头大汗,但何家兴仍然很开心。中午回家时间再晚,何家兴也不要父亲买吃的了。他亲眼目睹了父亲常常为了哪怕只多一分钱的价格争论,一下子觉得钱金贵起来。
母亲似乎也特别善解人意,这几天中午都煮了何家兴特爱吃的腊瘦肉,留着等何家兴他们回来。
等何家兴和父亲将家里储藏的桔子卖完,已是腊月二十八。母亲早已将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她清洗了蚊帐床单衣服,洗净了家里的锅碗瓢盆,擦干净了桌椅板凳,房前屋后又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父亲抽空杀了过年吃的大公鸡,又和何家兴在街上理了发。母亲甚至提前买好了过年吃的糖果和瓜子,只是锁在她房间的柜子里,非要等过年才拿出来吃。同样放在柜子里的,还有一家人的新衣服。除了父亲只买了一条裤子以外,其余人一人一套,连何家兴都有。何家兴当初给母亲承诺买了运动服过年就可以不买新衣服了,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忘了,又给何家兴买了一件牛仔衣外套和一条新裤子。
何家萍似乎觉得万事俱备,只等过年了。但母亲却说还有好多事要做,但是明天就二十九,后天就大年三十了,她还要加把劲。所以尽管父亲和何家兴才把家里最后的那点桔子卖完刚回到家,还没等父亲和何家兴吃完饭,母亲就开始了她的新一轮过年准备活动。
“明天都二十九了。他幺叔,吃完饭赶紧去打米磨面,还得准备过年用的柴火,还得再酿点甜酒,还要炒花生……活路还多得很!”
“兴娃子,明天赶场的时候和你幺叔去把发理了,要过年了还不去理发。今下午有空的话和你妹妹把院子里的杂物再收拾一下。还有,你的作业做完没有?人家小凤都做完了哦!”
何家兴的作业还没做完,他打算过了年,正月间走了亲戚后再做了。今天下午收拾了院子,他就想出去耍了。这几天王建文哥哥每天下午都会在他家院子里组织打乒乓球,热闹得很。
结果还没等何家兴两兄妹收拾好院子,就来了爆米花的大爷在院子里吆喝,老大爷将爆米花的摊子摆在了王建文哥哥屋的院子里。何家兴、何家萍两个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扔下手中的活就跑了过去。
爆米花的老大爷已经将他的炉子生了火,最先爆米花的是小凤家,“同妈”选了上好的玉米拿出来,还叮嘱大爷多放点糖说这样爆米花才香甜。
爆米花是一门手艺活。一个特殊的、密封的、熏得漆黑的转炉放置在火炉子上,大爷小心地掌握着火候,手里的转炉不停地转动着,时而快、时而慢。转动的空隙,大爷会不时看一看表,等到他喊一声“行了”的时候,有经验的孩子就迅速躲向了大人身后,只有些不怕事的孩子,会跟在大爷身后,看大爷快速地将烤得滚烫的转炉放进一个厚厚的大麻袋里,扎好麻袋的同时将转炉的盖子的打开,“砰”的一声巨响后,再打开麻袋,已经是一麻袋的喷香、白花花的爆米花来了。
“同妈”家的最先爆好,每个围观的人都尝了香。大爷在一片“爆的香”的夸奖声中得意地继续着他的工作。只要有爆米花的来走村串户,院子里每家人都会爆点米花。大人们说现在已不是以前缺粮食少吃的时候了,谁家还少了爆米花的拿点玉米不成。
王建文哥哥家的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院子里闲着的大人们、孩子们都聚集了起来。
大人们借此闲聊了起来。孩子们分成了两派,同何家萍年龄相仿或再小点的孩子,会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守着爆米花的老大爷,害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大一点的孩子在看了两三回爆米花后没了多大兴趣,王建文哥哥将自家的门拆了下来放在高板凳上做乒乓球台,何家兴就和院子里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玩起了乒乓球,有时候大人们也会参与进来。由于人多,何家兴他们就会耍“点兵点将”的乒乓球游戏。大部分时候,由大人们或最大的两个孩子当“王”,他们先打一个球,谁赢了这一球谁就可以优先选择自己中意的伙伴,然后两个阵营捉对厮杀。每个人根据自己对应的身份有一个可以输球的总数。“王”一共可以输五个球,“大将”一共可以输四个球,其他的“小兵”可以输掉三个球,谁的总数先输完,谁就被淘汰。
何家兴由于乒乓球打得好,很讨“王”的喜欢,他常常成为“大将”取得胜利。不过有几次,成为“大将”的何家兴特意要求“王”要将燕子姐姐和小凤选进同一阵营,为此输了好几局。好在输赢并不重要,输的、赢的都乐乐呵呵的。有时候大家的心思甚至根本就没放在乒乓球上,因为一旦有谁家的爆米花好了,都会不约而同地跑去尝个新鲜。
不管是那一家,也无论是谁,只要他家的爆米花好了,都会笑呵呵地主动请在场的人们品尝一番。小孩子们开始比较起谁家的爆米花更香、更甜、更脆,大人们却总是千篇一律地点着头,笑呵呵地说着“好吃好吃”!
何家兴母亲拿着玉米姗姗来迟。
“搞快哦,你成最后一名了!”幺舅娘对着何家兴母亲嚷了起来。
“都怪兴娃子他们嘛。喊他两兄妹帮我收拾院子,他两个没弄完就跑了。”看来何家兴没收拾好的院子母亲帮忙做了,好在母亲并没有责怪何家兴何家萍的意思。
何家萍这个时候显得特别高兴,围着爆米花的地方转来转去。何家兴心里也很高兴,尝了别人家那么多爆米花,终于轮到别人尝自己家的了。
等把何家兴家的爆米花爆好,已接近傍晚时分,大家尝了何家兴家的爆米花后开始陆续散去。
爆米花的老大爷也收了摊,他挑着担子一摇一晃地消失在暮色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谁也没问过他是哪里人。
何家兴、何家萍跟着母亲回了家。也许是爆米花多的缘故,母亲并没有把爆米花放进柜子,而是允许何家兴两兄妹随意吃着耍,只是要求拿了爆米花后要严严实实地将爆米花口袋扎起来,免得受潮了不脆。
这让何家兴、何家萍高兴不得了,何家兴甚至偷偷用纸包了一包爆米花,然后将它放到床边的那个小箱子上,想着晚上能一边偷看着故事书,一边偷吃着爆米花,何家兴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你在笑啥子?”妹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何家兴当然不能告诉她,只是笑得更开心了。
“你哥在傻笑。傻子笑过年勒!”母亲似乎也不知道何家兴在笑什么。
“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勒!”妹妹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