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到底是从东方归来了,红日睁开惺忪的眼,懒洋洋地、照常升起。
呼!……米迹长舒一口浊气,彻夜运功疗伤的成果还是不错的,他康复了四分,起身看着那初升的红日,一抹鱼肚白般的云气倒映在他眼底。
火堆约莫在凌晨寅时就熄灭了,如今只有一地的灰烬,米迹再次生起火来,他从马车上拿来废墟里找到的五个馒头烤了起来。
在米迹找来柴火的时候她就醒了,她做了一晚的噩梦,至今都还冒着虚汗神情恍惚,她呆呆地坐在马车里,双手握着玉盒子,看着老杨头暗自伤神。
“这脏兮兮的大白馒头,大小姐吃得下吗?”米迹将干巴巴的馒头烤熟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而后包起剩下的四个走近马车。
“你吃吧,我状态不好没胃口。”她拒绝了,但米迹可没说过、你不要我就不给你了。
“那等你有胃口了再吃。”米迹将馒头从车窗递了进去,转而又担起了马夫的责任,“该上路了。”
川城。
作为城内两大巨头之一,李家铺设极为奢华,前代家主就曾引荒江水环绕李家,使李家宛如悬在一片湖泊之中,故而李家所在方圆十里又叫泽居。
如今李日下掌管的泽居更甚,披绣闼见雕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亭台楼榭数不胜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全然是一代皇帝行宫的做派。
“算算时间,吕不清高求三也该得手了吧。”李日下将手中的饵料尽数撒入水中,一时间百鲤争相露头。
“折了老杨头可是斩了路不尘的左膀右臂,老奴提前恭喜家主了。”老管家常老跟在李日下身边,这个亭子里除了他俩就四下无人了,他面露红光地谄媚道。
“不过,我却有种不详的预感。”李日下再次抓起一把饵料,他踌躇着没有撒下,眉毛一拧将饵都捏成了粉,而后缓缓地松开手掌。
“这……杨头不过只是个武者九境……”常老看着李日下深沉的神色,话语略微一滞,“高求三会下药废了他们的护卫,会趁杨头不备给他致命一刀,还会擒住路家丫头要挟杨头,还有吕不清、十杀手掠阵,归途还有蛮刀拦路。”
“家主。”常老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依老奴之见,是你多虑了。”
“是吗。”李日下神色不定,“希望高求三那个吃里扒外两面三刀的东西,真会依计划行事。”
“家主信不过他,老奴回头就给他安排得远远的,让他进不了李家的大门。”常老躬身说道。
“呵,真不愧是老管家。”李日下音调让人捉摸不透,他负手而立,俯视着水中的锦鲤,本身就像一条阴毒的水蟒。
“不敢!”常老诚惶诚恐地跪倒,额头贴地一动也不敢动,“奴才都是为主子办事,为主子分忧。”
“呵,你可是李家快一甲子的老人了。”李日下背对着常老,面无表情,音调也极为淡漠,“我怎会不知你的忠心,起来吧。”
“谢家主,”常老依旧趴着,一动也不动,“老奴膝盖软,跪着舒服。”
“高求三要是来了,就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是。”在常老眼里,路不尘心思太深了,好像一切都被他握在手心,面对他无端就有一种窒息的压迫,让人不敢妄动。
“不过,”李日下一边说着,一边悠闲地撒饵,“此事成或不成,路不尘都该坐不住了……吩咐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常老趴着退出亭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他刚离开转过几个回廊,就被一个生得妖艳的红衣女给拦住了,这正是二公子的宠姬之一、萧美人。
川城的市井有传言,路家有女清丽出尘,奈何一介女流,李家双子俱天骄,他日川城尽在泽居。也是如此,这些年来不断有闲散、中立的好手选择了李家,当然、从路家背叛过去的也不在少数,李家也是不断扩充,隐隐间要压过路家一头,打破平衡的势头也越来越明显。
李日下生平最庆幸的事,就是比路不尘多出两个宝贝儿子,这一点常老心知肚明,大公子李江落修行天赋惊艳一时,如今已是南夷大派巫剑山的核心弟子,二公子李清河天赋也不俗,只不过惫懒好色,他在武道上成就注定赶不上大公子,只不过那些阴狠手段……常老想想就发毛,可谓是尽得李日下真传。
“公子。”萧美人嗲声嗲气地敲着门,侧耳贴在墙上听着屋内李清河和瑟美人的互动,于是更加幽怨,“公子~~”
“进来!快给老子滚进来。”李清河骂骂咧咧地穿起床头衣架上的短裤,岔开双腿坐在床边,“他娘的!真会挑时候。”
“是~奴家错了~”萧美人欠着身,小步疾走到李清河的身侧,半跪着趴在了李清河的大腿上,媚眼如丝仰头看着李清河。
“才离开一柱香就耐不住了?”李清河揽起萧美人的腰肢,把她抱进怀里,左手食指轻挑起她的下巴,如君王一样注视着萧美人秋水荡漾的眼神,“离开爷的滋润就活不了了?”
“可不是嘛。”在红色的帷帐后面,瑟美人柔若无骨一般爬了出来,轻轻地搂住李清河的脖子,俏脸贴在他的后背,“公子,奴家好难受~”
“嗯,小宝贝,乖,等会儿就让你欲罢不能。”李清河拍了拍瑟美人似水柔的双手,转而刮了一眼站在门口躬身低头瑟瑟发抖的常老,“还不快滚进来?!”
“是是是!”常老噗通跪下,跪着爬到的李清河身前两米处,他不敢抬头,李清河这个样子、还有他视为禁脔的女人的骚样,他绝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我爹一大清早叫你办事,是不是高求三他们得手了?”李清河拨弄着身边的美人,冷漠地问道。
“应该是得手了。”
常老趴着瑟瑟发抖,虽然他在李府明面上也是一号人物,可在正主面前终究只是个卑微的下人,还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李日下让他做管家,也正是因为他是个方便掌控的俗人,而不是看在什么快一甲子老人的情面上,李日下可不是一个讲情面的人,更谈不上什么信任。
“应该?!”李清河将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这都是家主的意思,奴才只是转达给公子。”
常老脑门子死死地贴在地上,他最怕的就是见这一老一少了,今早还赶趟儿先后都照过面了,他想今天上午可得好好休息,不然这心要跳出来了,他冷汗夹背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敢揣测我爹的意思?”李清河微微抬了抬眼皮,戏谑地盯着常老,他身前身后两个眼神迷醉的美人,突然如触电一样清醒了七八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老奴不敢啊!老奴口不择言,还望公子赎罪!”常老双手摁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哀嚎着求饶,“老奴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公子问起,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望公子赎罪!”常老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还望公子谅解老奴,饶了老奴无心之失。”
哈哈哈哈!……李清河盯着常老兀自大笑起来,他带着三分腥意舔了舔怀中萧美人的脸颊,无比畅快地说道,“不愧是常老,我李家大总管真非你不可。”
“本公子暂且饶你,不过记住了!”李清河盯着常老,目光一凝、神色一沉,“日后敢有丝毫隐瞒!可不会小惩大诫。”
“是!谢公子宽宥。”常老趴在地上噤若寒蝉。
“我爹是让你召集李家人手的?”李清河脸上露出一丝希冀之色,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
“公子果然运筹帷幄,料事如神。”
“呵呵,每次论及路不尘,我爹果然都坐不住。”
李清河手上炼气外放,在一米外的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一手放开怀中的萧美人,后者也是稍不留神滚到了地上,她撅起小嘴刚要抱怨两句,可抬头看到李清河那深邃的眼神,立即就捂住了张开的嘴,那是李清河阴狠嗜杀本性流露的前兆。
“这件事,我爹还是太心急了……”李清河将酒拘过来细细地品了又品,他蠕动着嘴唇微不可察的说了一句话,不过数十年察言观色眼力入微的常老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耳中如有一道惊雷炸响,顿时浑身大汗淋漓,也好、离我继位就近了。
“小萧啊,要是高求三把路小屿送到我这来。”李清河笑吟吟地用食指托起萧美人的下巴,“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床上的事,还不是公子说了算,公子乐意妾身就乐意。”萧美人被李清河托着下巴,仰起头两眼水汪汪地盯着高求三,声音极其魅惑。
“呵呵,是吗?”李清河就像丢垃圾一样,食指从萧美人的下巴甩开了,他转过头,对着趴在他身后一丝不挂的瑟美人说道,“你呢?”
“才不要呢!”瑟美人抵触地撇了撇嘴,“公子有我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李清河大笑起来,转身就搂住了她,“我就喜欢你这赤裸裸的骚样。”
……常老趴着慢慢向门口倒退,他是李家的管家,李家产业的大总管,不说别的,就这几十年沉淀的眼力劲儿就是超一流的,有些事情不需要李家人说他也会处理的很好,他不敢抬头地转身,将门带上。
常老走出李清河院落五丈远,他停下脚步,弹掉身上的灰尘,拿出毛巾擦掉满头的汗,顿时脸色大变,从先前的唯唯诺诺期期艾艾变得无比冷漠而凌厉,李家大总管的势头尽显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