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来了!穷人家平日吃糠咽菜,过年喝酒吃肉;富人家天天山珍海味,这海州城又没什么好玩的,十多年来早腻了!
武陵这些日子忧心忡忡、无心俗事,一是担忧彭祖一逃,妹妹会不会被他们带走?二是纠结自己知道了圣庙的秘密要怎么办?找到彭祖说的那个穿越点,前往圣庙一探究竟吗?先不说那里在龙脊山深处,虱人的地盘不宜通过,万一彭祖说的是假的呢?
武溪倒是无忧无虑、心无挂碍,每天换身新衣服拉着哥哥四处逛。有次两人爬山,发现后山那间茅屋早已破败不堪摇摇欲倒。
武溪打趣哥哥:“哥哥还要修仙吗?不如和我一起去圣庙吧!”
武陵忙打断她:“瞎说!我不会让你去的!”
彭祖逃走以后,武陵不敢惊动父兄,自己去城中暗暗打听多次无果。想来老家伙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妹妹,不如我们去京城吧,找姐姐玩去!”
武溪摇摇头:“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没用。再说我还要等着拜见晖山严小姐呢!”
妹妹冰雪聪明,这个哥哥好生难做。武陵无奈只得筹划别的办法。
过了初十,两人跟着武原去了趟密山。此地原本是个小港口,从龙尾岛北上的船只会在这里补给。现在山脚下人声鼎沸,尽是些匆匆忙忙的工匠苦力。
武陵酷爱爬山,带着妹妹好不容易上了山顶,发现前面还有无数山头,向右更是群山茫茫直达西陆,只有左手边碧蓝无垠,让人神清气爽。
原陆其实并不大,面积应该和那一世的澳洲差不多。让人绝望的是原陆东西南北都是茫茫大海,几千年了也没人发现过这个星球上有其他陆地。在这么小一片土地上人类能发展到什么境界,武陵有些灰心。
“总不能带着妹妹坐船出海,再不回来吧!”武陵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回到海州城已是二月初了,尚未过牛头山,北风里已是浓浓的鱼腥味。原来武原在城南辟了一大块地做了油厂。年未过完海州渔船出海,第一波满载而归的捕鲸船已经上岸,石锅干柴开始炼油了。
一个月后,海州就成了原陆第一个普通百姓晚上点得起油灯的地方!那天晚上,武陵又带着妹妹登上悟园后山,看着山下的点点灯火,心里无比自豪——这是自己为原陆带来的光和热。
武溪更是欢呼雀跃:“除了天上的星星,只有这里灯火最多!”
武陵高声叫道:“等哪天飞到天上,俯瞰原陆一大片一大片的光亮,那才叫灿烂辉煌!”
除了圣庙仙法,谁能飞上天空?武溪拉住哥哥手臂:“哥哥不反对我去圣庙了?”
武陵替她紧一紧披风:“不许去!圣庙敢来找你,我就万炮齐发,把祖原一把火烧了!”
......
……
“祖原天高,东海云淡,海州果然一派好风光啊!”
“严掌门客气了,怎比得上晖山仙境!”
武溪偷偷拉了拉武陵衣袖:“严掌门好高啊!”
武陵鼻子一哼:“富贵病好重啊!”
六合历315年三月底,晖山派掌门严煜带着弟子驾临海州。武府倾巢出动,前往城外迎接!武陵兄妹躲在父亲身后听他们相互捧来捧去好不难受。
这位严掌门气派甚足,银簪玉带,朗目长须,年已五十看起来只有四十岁上下。宽袍大袖罩在他高瘦身材上,风吹衣袂恍若神仙。
这一世富贵惯了,武陵一眼就瞧出严掌门带的弟子个个出身不凡。心里正鄙夷间,眼前五对男女弟子整齐划一、持剑下拜:“见过武先生!”
晖山弟子仙容齐整,幸好武成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物,应酬话一套一套的,只听他半真半假地感叹道:“贵派弟子面如莹玉、目现明光,果然名师出高徒哇!”
那严煜捋一捋胡须:“藏玉决在前,怎敢称高徒?”
武成感慨万千:“自两千年前先民下祖原,十六姓或失或殁,剩下的早把仙道功决束之高阁。只有晖山千年一系,没有忘了本源!”
严煜目现得色:“不敢不敢,武大人过誉了!”一扫武成身后:“这三位可是武大人子女?”
武成一摆手:“这是犬子武原、武陵,这是小女武溪!”
武家兄妹急忙上前拜见当世宗师,严煜携了武陵的手:“龙兄虎弟,名不虚传。年前听二弟严炬说起海州少城主,京城是一片赞赏。不想陵侄儿人材也是这般出众!”
武溪听他猛夸大哥二哥,噘嘴不依。严煜看在眼里,反手从袖中取出一颗碧玉般的珠子摊在手心:“这是晖山碧玉潭寒贝生的珠子,色碧性温,权当侄女儿的玩物。”
武溪海边长大,各种珍珠玉贝见的多了,心里不怎么在意。但名门子女,万万不能短了礼数。她敛衽谢过严煜,正要接下玉珠,严掌门微微一笑,手上运功,只见玉珠毫光大现,在众人的目视下涨成了一团绿色光球。
武溪拍手欢喜,严煜淡淡笑道:“以本门萤光决运使这碧玉珠,白天晶莹透亮,夜间光可照人!”
武溪有些惆怅:“可惜我不会萤光决!”
严煜早有准备:“这萤光决虽说是晖山不传之秘,但十六祖姓本是一家,教给侄女儿又有何妨?”
武溪欢天喜地接过碧玉珠,武成代女儿谢了严煜,顺势问道:“听说严掌门有女,于仙道上天分极高,不知是哪一位?”
严煜看了眼身后的众弟子,尴尬道:“真儿性喜独处,不惯俗务。这次随我出山,早已自行前往贵府,要在附近觅个灵秀之地清修。”
武溪瞪大了眼睛,武原瞄了一眼武陵,心想痴人怪女果然凑到一起了。
……
一行人登车缓行,不久就到了悟园。晖山弟子众多,幸好悟园空房不少,大嫂早已让管家收拾干净安排妥当了。
藏玉楼里接风洗尘后,“大人”坐而论道,小辈们插不上话。兄妹两人早早溜了出来,武陵见武溪犹自一脸仰慕,没好气地说:“这严煜哪像个修道的?一身俗气!”
武溪两眼放光:“除了哥哥,谁也比不上严伯伯!”
武陵正色教导妹妹:“将来你可一定要小心长相英俊、说话好听的人!”
“哥哥是说自己吗?”
武陵一阵气结:“我说话可不好听,”眼珠一转,拉起了武溪:“我们去找严家姑娘吧!”
武溪皱眉:“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我知道......”武陵胸有成竹。
“茅屋!”兄妹俩同时指向了后山......
后山茅屋缩在一座矮岩下显得有些萧索。两人悄悄走到门口,屋内了无声息,武陵对妹妹点头示意,武溪扬声喊道:“真妹妹,你在里面吗?”
柴门开了,一个绿衣少女眉带疑惑走了出来!武陵张嘴结舌,呆若木鸡——绿衣少女美貌异常,于妹妹不遑多让。只是武溪如同含苞带露的花朵,这少女更像山涧清泉旁的细竹,虽然无甚颜色,却让人忍不住驻足停留。
武溪上前携了少女的手:“真妹妹,我是武溪,这是我小哥哥武陵!”
绿衣少女似是不习惯与人接触,轻轻挣脱了武溪的手,淡淡说道:“原来是武家兄妹,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武溪愣了半晌:“听说真妹妹在这里修道,我和哥哥赶来认识一下!”
绿衣少女皱眉看了看武陵:“严太真觅地清修,不愿被人打扰,多谢二位眷顾,请回吧!”
原来她全名严太真,武溪没想到严小姐这么不近人情,一下呆住了!
武陵悠悠念道:“夫自古通天者,生于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地......”
他尚未念完,严太真惊异回头:“你怎么知道“萤光决”......?”
武陵早料到十六祖姓修炼的法术大同小异,此番一试,果然如此。这段话“藏玉决”和“风露决”里都有,想必严家的“萤光决”也没有超纲的地方。
武陵不回答严太真,继续问道:“天地本于阴阳,不知何为阴阳?”
严太真不假思索:“月为阴、日为阳;女为阴,男为阳!”
武陵接着问:“仙道源于原气,那么原气是阴是阳?”
严太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武溪惯于应付哥哥,当即促狭反问:“哥哥认为原气是阴是阳?”
武陵没料到妹妹来拆台,只好胡诌:“原气本是天地同根、日月化育之物,何谈阴阳?”
这话全是瞎编,不过武陵早发现原陆于哲学思辨甚少,阴阳之说只有大概具象,从无本源解释,量这小姑娘也无法反驳。毕竟在一个真有“神仙”的世界里,自认仙祖后裔的世人们,更多考虑的是“术”而不是“道”——怎么成仙而不是“仙”是什么?
“神仙”在上,把这个世界的复杂都用完了,世人安安静静地活着、蔓延着、敬仰着,不争不夺,像埋头吃草的羊群,最多私下抱怨一下自己没什么没有生在祖姓之家;十六祖姓呢?两千年来分分合合吵吵闹闹,既没有血腥的灭国战争,也没有冲出原陆的想法,好像这片草原理所应当就是他们的......
武陵神游天外的时候,严太真也陷入了沉思。武溪附耳说道:“这位严妹妹长得好像“小白”啊!”
武陵心头大震,第一眼看到严太真就有些似曾相识,原来是因为这个。“小白”是他送给妹妹的人像,依武陵脑中模糊的记忆雕刻而成。
莫非前世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只是她好像完全不认得我啊?小白,你还记得我吗?
正在胡思乱想中,严太真微微弯腰:“师兄道法精深,小妹自愧不如!”
武陵一摆手:“无妨!师妹何不和我们一起下山论道?”
严太真眉头一皱:“小妹自离晖山,进境便不如过往。前日到了海州,更是寸步不前,想来这里原气黯淡,不适合修行!山下人烟混杂,恐怕更是......”
武陵兄妹以海州为家,严太真虽然不是故意贬低海州,但这话却让人十分不舒服。果然她话未说话,武溪噘嘴道:“自己练不好,还怪别人!”
严太真紧闭樱唇,微微抬手,顷刻间手指上凭空生出一团白光,午后艳阳照耀下,那团光晕依然清晰夺目。
武陵呼吸一滞,严太真淡淡道:“太真锐意修行,近些年渐入佳境。适才并非口出狂言。这海州确实有些古怪......”武陵心念一动,上次彭祖说武溪无需练功也能自行吸纳原气入体,海州原气不会全被妹妹夺走了吧?
武溪有些不忿严太真的炫耀,可惜她风露决上册尚未领悟,没有法术可以比肩萤光决。这时听到严太真说“海州有些古怪”实在难忍,大声问道:“这是我哥哥的地方,你凭什么不声不响住进来?”
事已至此,武陵不得不说话:“师妹,修仙本是修心,何必拘泥何时何地呢?”
严太真凝眉回道:“仙字本就是人在山上!”
武陵没想到小丫头如此争强好胜,先是聚光成圆,又来文辞之辩。想来她是晖山小公主,天赋极高,自幼被宠惯了,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得温言劝慰:“此地晚间颇有些寒意,师妹衣衫单薄,还是随我下去吧!”
严太真无动于衷:“我修炼萤光决多年,早已不畏寒暑!”
武溪见她这么不识好歹,当即反唇相讥:“不畏寒暑算什么?我不饮不食已经一个月了!”
她其实只是近三天没有吃饭,严太真却信以为真:“风露决当真如此神奇?”
武陵急中生智:“今日严叔父答应教武溪萤光决,不如师妹陪我下山,也参详一下风露决,祖原功法本就相通,两相对照进境自然更快些!”
严太真半信半疑,犹犹豫豫点了点头!
武陵长舒一口气:为了请这位小仙女下山得饶上风露决,要娶进门不知道要赔多少东西!!!
……
下山的时候严太真飘飘欲仙走在前面,武陵看得垂涎欲滴,武溪气鼓鼓地说:“哥哥对我都没这么好!”
武溪欲哭无泪:“她是客人,总不能让人住在山上!”
“哥哥不也住了两年吗?”
“主是主,客是客,哪能一样?今晚严师妹和你一起住,不能怠慢了客人!”
武溪的院子甚大,多住三五个人儿也不嫌拥挤。严太真不食人间烟火,武陵其实是想让妹妹熏陶她一下。
武溪甚为乖巧,以为哥哥要她贴身勘详未来的嫂子,眼珠子一转,重重点头答应了。
武陵抬头看着严太真清淡的身姿,悄悄问自己:“武陵啊,你这是要勾引仙女下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