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一劫渡一劫化神子,两愿齐两愿谋娇儿
寒来暑往,在外人看来体恤臣子的国主为了稳住朝廷,生生陪着两个臣子在中宫里住了整整一年。却不知,三人在这间宫殿里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世界,相互扶持着渡过了最痛苦的岁月。
期满珠成,就像海晏期盼的那样,双犀产的珠子果断被嫌弃了。由于身上两成的龙鱼血脉,珠子并不是洁白的颜色。看起来倒是隐隐透出些大海的幽蓝,但珠身上长着的一块块的黄斑就像锈迹一样。看得奉圣的官员整个人都不好了。
“额……很不好意思,”甄丞相妥贴地躬身行礼,“抱歉啊,卑职是几代庶子。爷妈妈得功名前,与混血邻家女相熟,受其资助才得的功名,自然不能忘恩负义。因此,卑职不是纯血明蚌,所以……”
对这珠子,验珠子的官员简直嫌弃到了一种境界:“你这也算珍珠?松花蛋都能好看些。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贡圣。甄大人自己拿回去吧,当留个念想好了。”说完,随手将珠子塞到甄丞相手里,转向另一颗珠子。
甄双犀一脸自责地退到一边,验珠官员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嘴角看见猎物掉入陷阱般的弧度,毕竟他的眼睛无暇看别处了。
大国师产的珠子天然散发出幽幽的蓝光,映得洁白无瑕的珠身仿佛一颗幽蓝的星星。那官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已经退到一边的甄丞相忙过来“献媚”:
“大人可真是好眼力,这位明海鲲大国师的宗妈妈可是我明蚌嫡亲的天诚长公主。细算下来,她的皇室血统比庶出的国主还正统,产的自然是发蓝光的海珠。”奉圣的几个官员看着大国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齐刷刷地看向了种珠工匠。得到了肯定回复后,都面露喜色。
看着奉圣人开心的样子,大国师竟没心没肺地来告辞:“这算是收了?成,那我回去调息了。对了,毕竟是我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将来你们不想要了,还我便是。”说完哼着小调,大步出了产珠楼。
奉圣的主官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底下人倒是暗暗嘲笑有人死到临头还挺高兴。趁这个空档,双犀悄悄凑过去。
“上官,这珠子好看是好看,只不过……”
“怎么?”
“算了,跟您直说了吧,那大国师有天庇佑,此珠怕是个大麻烦。”
“哼,甄大人休要胡言乱语。”奉圣的官员明显不高兴了。
“卑职真不敢妄言,各位不是明蚌人有所不知。明大国师可是谁也不好惹的。她爷妈妈家祖上是以天为父的天之灵子,世代为大国师。一族人命格奇硬,为保血脉传承,明蚌高祖赐姓明恩准同姓为婚。
历代非本家、嫡亲皇族配合,必无子。即便与皇族联姻,也多半只能有一个庶子顶立门户。但这一族得上苍庇佑,外人伤着一点都会遇劫。除了家中长辈,磕了头的师父,哪怕是其他贵族当面骂一句都会有天谴。
而且坊间一直有传言,咱们奉天禹治郡前年的灭城大灾,就是因为那里出去的将领误杀了国师的双亲。这化了国师血肉的珠子,怕是……”甄丞相满脸忧虑地看着珠子连连叹息。
主官被说得有些含糊了,扫了一圈周边的人,慌忙板起脸端起上邦的架子:“花言巧语,我就不信邪!”当天便带着其他官员回了奉圣国都,却不知产珠楼外甄丞相和大国师带着复仇的微笑一路目送了他们回国。
不日,明蚌就收到朝廷抵报:种珠人、来监视的奉圣官员全家均惨死于意外。户部尚书只是转接了一下海珠也重病卧床,无奈告老还乡。而宫中得珠子的宠妃更是没两天便查出了绝症,为此陛下贬罚了不少太医,甚至有传言称陛下为治好妃子,调禁术设法阵引灵的要夺精华。
奉圣的陛下本就迷信,听了相关人的转述,更不敢发作。可也觉得把珠子退回去丢面子,只得用古玉镇着将珠子供在皇家道观日日诵经。还准备给明蚌两位产珠的朝臣送来了厚礼以示宽仁。
不论真正情形如何,灵犀和国主看到此处便相视一笑,多久了,两人第一次这样会心地笑了出来……
“可惜,我俩当时笑也没笑多久。”甄大学士无奈地看向窗外的大海,“国内的生活没两年就稳定住了,但很快奉圣就下令每十年进贡一颗明泣珠,若有大庆还要加。我和国主用各种借口拦下了不少,但也只能见着国民一个个用命填进产珠楼。
进去的有疯了的、有大笑的、有哭喊的、也有路都走不了的。不论他们是谁,之前做过什么,都是我们俩一个个跪送进去的。
阴阳失衡,产小珠送命的也不少。海鲲姐身为国师要为他们送魂,可如此惨死,执念怎么能是好销的?只能是安抚住她们的魂魄、免得她们入魔危害世间。再静待时间冲淡她们心中的执念,让她们机会再入轮回。
想想海鲲姐当年跟在老国师身后本是多么骄傲,恣意的人啊。几百年下来也撑不住了,常常坐在海边盯着天一看就是一整宿,藏蓝的法衣仿佛要与这天海合一。
她最后的日子里常和我俩说,鲲就应该化为鹏,她真的好想化羽飞去看看天涯海角。若来生还是这般不自由,还不如将自由的魂灵留在内丹里沉睡的好。”
“唉,这一段的历史太血腥,千年过去如今我也……算了,若你真的……也不好听过多。反正产珠楼纪念馆也有详细介绍,你们将来有机会去看看便是。”
说完,甄大人喝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顺便把了儿她吃了一半的虾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而看了儿的目光中也渐渐升起了几分好奇。
“之后的故事史料里都没有详细记载,或者说你们能看到的都不是故事的全部。等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当年的人就剩我和伊荣了,我大概也该走了。还是不把故事一道带去仙境,让后人添油加醋吧。”
……
“不行,晏儿,这太冒险了,绝对不行!”泡子中的甄丞相已经和现在的相貌一样了,命妇装的双犀把怀里熟睡的幼童放到暖阁那边。转身回来关好国主寝室的门窗,下了重重的结界。
“那你让我怎么办?”已经换好银色长裙的国主怒气冲冲地抱着腿坐在龙榻上,“咱们阻了多少次产大珠了?这些年灾祸不断,国内也还算是平稳。
哪里有这么碍事儿的傀儡?咱们在那老皇帝眼里彻彻底底就是奉圣吞并明蚌的绊脚石。特别是咱们这种从战火中活下来的老人,人家早看你我不顺眼了。
之前,想让海鲲姐姐嫁去和亲明摆着就是想借大国师精神领袖的地位控制明蚌,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明蚌国师一族性子有多刚烈。”
国主怅然地抱着头依偎在枕头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墙上一幅画着鲲化为鹏的画。“海鲲姐姐……海鲲姐姐最好自由自在。
怕咱俩出事儿,她都没有听我的逃去祖先之地。也不甘心真成为和亲的棋子,竟生生选择了献祭己身生天之灵子的法子。
可怜小伊荣只能带着锁住妈妈魂魄的内丹留个念想。好在都是祭祀凭着神力还能在梦里和妈妈神魂相见。可这么小的孩子无法明白魂锁内丹的含义,将来她长大了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啊。”国主越说越激动,竟然在双犀面前哭了起来,双犀慌忙将人抱在怀里安慰着。
“你想让我也如此?”国主转头紧紧地抓住双犀的领子。
“怎么会!”
“那你劝我干什么?双犀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我成了年,那老头子就一直想让我嫁入奉圣皇族。说是联姻,永结两姓之好,延续我明蚌王室后嗣。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就是想控制咱们,彻底将明蚌化归奉圣所有吗?”
“那你也不用冒这个险啊,我们不是已经……”
“是拖了很久了。可那是当初还有海鲲姐姐在。如今,就剩我一个了,伊荣现在也会施法了,照顾幼儿的借口说不了两天了。我如果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当着你的面被抬走给个龙族管一群如夫人了。”
双犀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甩了甩头:“不行,你这掉包计实在太冒险了,你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就在暖阁真的用流水的法子延续几条皇室血脉吧。不麻烦,我……我就像带伊荣一样帮你带。
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开了。管他别的呢,咱俩能如此朝夕相处、戮力同心婚约早就算实现了。你我是不可能的了,你的孩子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你的女儿,自然是我来照顾。若是天可怜见,你的孙辈我也一定照顾好。”
国主跪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捧起双犀的脸颊:“甄双犀,你怎么还是听不明白!我明海晏就是不甘心。我堂堂的七公主,不管怎么样如今也算是明蚌的国主,我不甘心连婚姻、子嗣都任由仇人摆布。
你是我认定的国辅,是我情窦初开时便向国服妈妈讨来的人。孤不仅仅要和你的婚约‘算是’实现了。孤要的是这婚约由我做主,哪怕不能光明正大地迎你入主中宫,孤也要和他们奉圣争一争。
孤只想要这个孩子是你我的。你放心,我知道她会给咱们带来更多的不定数。但我不想再窝窝囊囊地过了。我想为自己、为你我都搏一回。双犀,孤的甄大丞相,你这下听明白了吗?”
双犀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两眼盈满泪水:“可是,可是你是国主啊!”
“呵呵,一个傀儡好意思自称国主?一个连自己子孙血统都无法保护的人,我配得上国主这两个字吗?
双犀,我只最后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孩子?”
地上的人点了点头,两行泪水浸润了国主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