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水下，呼吸困难，消失不见的队友，只有自己，悬浮不动，看不清眼前，辨不清方向，挣扎着向前滑动，不行，再用力，无效，四周一片死寂，什么都听不到，只感到自己心脏渐渐激烈的搏动。
我在哪里？我这是又回到了水里吗？我身上的装备怎么不见了？这把剑为什么还在？我看着握在手里的古剑，沉甸甸的手感让我茫然，我应该是在做梦，可为什么感觉这么清晰这么真实？
我不可能放弃，我得摆脱，更用力挣扎，但没用，还是纹丝不动，而四周的水墙却随着我的挣扎压迫而下，窒息感越来越强，手脚的力气在飞快地消失，我知道我熟悉的老朋友该来了，当濒临死感真的到来时，我反而轻松地笑了笑，多熟悉的感觉啊。
不记得在几次任务中经历过了，太多，懒得记了，除了第一次的感觉和记忆深刻外，后来的都忘了，那次我竟然害怕了，真不可思议，我这个战争机器居然会害怕，但队员们不知道，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扛过去不容易，闭上眼就想起，循环重复，我伪装的还好，但没能瞒过她。一个不起眼的甩头动作，居然能让她挖出我的秘密，不敢不服气啊。
想到这里，脑子里闪过我和她聊的场景，我在说那些经历，没有说经历的细节，有些秘密不能说，只讲了些场景片段，她坐在桌前，双手抱着一个玻璃杯，窗外阳光斜斜落下，杯中的绿叶闪闪发光，而我平淡地说着，在我说到感觉身体的力气全部抽空后，自己快要凝固在水中了，她清冷的声音响起，被水握在手里了？像对着我说，更像自言自语，我清楚地记着她盯着那片嫩叶微微皱眉的样子，那一刻阳光洒落她的全身，光华中像一个仙子，而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叫做安宁的感觉。
怎么会又想起了她，这是牵挂一个人的感觉？真陌生，恍惚中我忘了挣扎，就那样立在水中静止不动，脑中空灵一片，一切都忘了。
不知道这种真实和梦境辨不清界限的感觉维持了多久，当我以为梦该醒了或者自己该真正死去时，一股力量突然从脑海深处传来，沿着不知道怎样的脉络迅速传遍全身，牵扯着我向前，熟悉的感觉，正是之前在湖底看到那个金色光影时的经历，还不等我想明白发生了什么，速度便越来越快，黑暗的水中快速穿行，冲向未知，但我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只想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它要带我去哪里，要做什么。
金色光影再次出现了，伴着我，忽隐忽现，当速度快到我有了在空中飞翔的错觉时，那道神奇的光突然越过我，窜入了突然出现的一道门里，消失不见。直觉告诉我那应该是门，虽然看起来更像一个圆形的不反光的大镜子，悬浮在水中，它不发光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规则的圆，温暖的乳白色，我看着它越来越近，然后我身不由己地也闯进去了。
穿越，感觉像穿过一层薄薄的水膜，眼前一片刺目的光，眼睛不由得闭上，当我的身体感觉太阳的热量鼻中居然闻到了花的香味后，好奇地睁开了眼睛，而眼前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镜门之后似乎是一片岛屿，而我正悬浮在半空中。眼前是倒立的山巅，满山树木覆盖，苍翠如衣，似乎还有瀑布和溪流隐藏期间，看不清动物，但听到隐约的鸟鸣声，抬头向四周看去，山峰座座，连绵不断，而更远处则是海天交接的那条线，整个岛就在一个圆环中，彷如仙境。
当我习惯性地按照找寻太阳的位置以便计算当前的方位时，身体突然飞升起来，然后旋转飞翔，辨不清方向，只感到耳边的风声很大，一路飘荡，直到速度减慢，而我能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来到一处山巅，眼前是一座似道观似庙宇的所在，不等我看清门口的牌匾，视线一转，自己已经来到庭院中，古树下，一仙风道骨白袍老者正与人相对而坐。
“一子四百载，白驹苍狗如斯。墨，今天下纷乱将至，群雄再起，天道昭昭，你我此番当助息干戈，还太平于世。”耳边突然想起清朗声音，白袍老者似乎正与对面的人交谈。
“天道？白老头，你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虚伪。”比起老者的中正平和，这个声音明显讥诮味道浓浓，顺着声音寻找，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模糊，隐约，似乎有一个黑影飘忽不定，将将能辨出有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形，而黑影对面的老者身形巍峨，出尘脱俗，白发长垂过肩，他倒是没有遮挡面部，但奇怪的是不管我怎么用力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好有一层纱飘忽不定地恰好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两人之间似乎是一个棋盘，因为隐约间可以看到上面横竖线条组成的方格，像围棋，只是没看到棋子，没有落子，似乎二人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开局。黑白对弈吗？有意思。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泰然自若一个飘忽不定，一静一动，一白一黑，泾渭分明。
“你口中的天道，可不是我的。”黑影开口，直截了当，一点也不掩饰。
”相生相迫，这又何必？“白衣老者温温和和地说了一句，而听到他再次开口，我突然醒悟到一点，他们二人的谈话很古怪，刚才黑影人说话的方式我太熟悉，就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普通老人该有的样子，而白衣老者的用词和说话方式与他大相径庭，更像电视里古人的样子，一黑一白就算了，怎么还是一个古人和一个现代人，这个梦古怪。
我的梦里怎么会冒出个古代人？脑子里莫名冒出这样一个无聊的念头，我摇摇头赶走，这时，黑影人探手到桌下，拎起了一个黑瓷罐，另一只手伸到里边掏了一把，待伸出来，果然看到握着一把棋子，黑色的棋子，然后把棋子捏在手里，手指搓来搓去，棋子相碰，发出咔呲咔呲的摩擦音，听着闹耳朵，而白衣老者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还是悠悠然对什么也不动心的模样，黑影人似乎做了个撇嘴的动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自然冒出他撇嘴的样子，然后他随手把一把棋子都扔到棋盘上，哗啦一声，叮叮当当，珠玉落盘清脆不悦耳，神奇地，棋子蹦蹦跳跳却没有一颗跑出棋盘外，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棋子不动了，静静立在棋盘里，而棋盘上居然出现了一幅我看不懂的图案，不是小孩的涂鸦，更像没有白子的一幅棋局，因为每一颗棋子正好都落在了横竖线的十字交点位。这是碰巧？我懵了。
“白老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黑影人语气平淡，没有一点高人风范，倒像与好友闲聊一样，但白袍老者只顾盯着棋盘，不搭话。
“假模假式，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世外高人的德性，笑不会笑，怒不敢骂，哭.......白老头，你还记得哭的滋味吗？忘了吧？不用看也知道，你也就只剩个人的样子了，长了五官七窍，却没了七情六欲，比石头多喘的口气，浪费。”噼里啪啦，黑影人越骂越顺溜，我听着直乐，转头看白衣老者，好像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说话。
“我说白老头，你怎么越活越抠门了，茶呢，大老远找我来，连口水都不给喝，没礼貌。”扑哧，没忍住，笑死我了，这家伙的嘴真够损的。
“没茶。”嘎嘣俩字，白衣老者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算了。”黑衣人拍拍手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但嘴没闲着：“仗义每多屠狗辈，为富不仁太平常，日落有香日出有果，四时供奉不绝的家伙，拿不出一杯茶，你呀，也就装聋作哑当个石头塑像骗那些愚蠢人类的德行了，屁用没有。”黑影人边说边摆手，向着门口走去。
“唉，六百年了，你心中的愤懑为何仍未平息。”没想到，白衣老者终于开口了。
“平息？你还有脸说？你堕落到学西边的那个家伙，居然学他装神弄鬼，这帮人类本来就乱七八糟，你的胡乱安排，搞的差点灭族，你就没有一点羞愧？”黑影人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身，语气突然激烈起来，而我完全听不懂。
“天道玄机之浩渺本非你我二人可揣度，想要看破谈何容易，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吾辈只可顺势而行，逆势而为怎可阻挡！”白衣老者坦然回应，但我直觉感到他的语气里也有一丝疑虑。
”狗屁天道，要杀人还得找点冠冕堂皇，虚伪，睁眼看看，天地什么时候仁慈过，万物在他们眼里不过都是猪狗，都是数字，你的天道不过是杀人道而已！”黑影人一改调侃和愤懑，语带悲凉，忽又沉声说道：“我守护他们，却最后发现，人不自爱，天地拿万物养人，却生出个个奸险丑恶，白白糟蹋，枉我们费劲心血做的种种布置，既然不珍惜，那就由着他们被毁灭好了，我算看清了，我们的敌人根本不是那个组织，就是人类的本心，我们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了人的欲望，万恶心生，万恶心生啊，我累了，不想再替他们操心了，就让这世间剩下的这点繁华，都烟消云散吧。”说完，黑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萧索。
白衣老者没有任何挽留，端坐不动，放任黑衣人消失而去，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棋局，似乎沉迷其中，对周围发生的一点都不关心。一片寂静。
“唉....”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衣老人终于打破了沉默，目光离开了棋盘，再次沉默片刻，老者似乎有所决断，右手伸入桌旁的棋罐，起手执白子，捻在指尖，一改之前沉暮，出手如闪电。
“当年吾入迷障，一念之差埋下祸根，此后多番劫难，更险酿奇祸，所幸天机不绝，留得一线生机，而今天下涌动，乱世再临，生灵涂炭无可避免，都因吾之过啊！”老者喃喃自语，语气沉重，我听出了老人话中的自责，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我的同情心送早了，突然间一重压力自老者身上扑面袭来，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吾之过便以吾之血偿吧，这局棋，老夫一人接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啪”，一声脆响，棋落惊空，彷如踏破虚空而来，脑中轰鸣大作，
“啪、啪、啪”不等我缓过神来，接连三声再次接踵而至，脑中雷声滚滚，似战鼓响彻云霄。
轰隆隆........轰隆轰........
...............
过了许久，当我扛过了类似精神攻击的棋音折磨，终于定过神来，再看向庭院时，白衣老者早已不在，空阔的庭院中只留下棋盘，当我瞩目看去，棋局明灭不定始终模糊朦胧无法看清，但感到彷如千军万马厮杀连天，惊得我连连后退。
这什么情况？满头雾水，满心茫然。
“天道迷藏，大衍有数，然终有一线生机，去留行止，凭尔本心吧。”
似劝慰似唱诵声音悠扬传来，如晨钟暮鼓之音灌顶而入，我的意识随着声音渐渐远离，眼前影像随之破碎消失遁入虚空，眼前一暗，意识再次被淹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