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在仙门镇上玩了两天,三月初六一早,和朱平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无用西峰附近一处山谷。
马在大道上慢跑着,前方二三里外忽然缓缓飞起一只巨禽,形似白鹤,翼展至少有十丈,好似一朵白云,向西斜飞而起,冲天而去,身后还拉着一个狭长的清漆车厢。
朱平抬手指了一下:“公子,鹤车,咱们快到了。”
这种巨禽叫车鹤,由它们拉着在天空中飞行的车称为鹤车,可以日行千里。在大宣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远行车具,有人在一些大的城市之间做这门生意,不过车资不便宜,所以寻常人家如果不是有急事的,一般也舍不得乘坐。
张恪曾经还一度想自己养两只车鹤架车,可车鹤极难饲养,离开了一些天地元气充沛的宝地就养不活,还至少得要真人修为才能驾驭,再加上他父亲不准,只得作罢。
张恪此行的目的就是那架鹤车飞起来的地方——太和无用峰鹤站。
由于无用峰在楚州境内,习惯上就说太和派在楚州,但实际上太和山脉绵延万里,自东北向西南贯穿丹、禹、楚、和四州。太和十数万弟子,在无用五峰的不过数千人,绝大多数人都分散在数千里山脉中的各处宫观庙宇。
真人及以上修为境界的修士可以御器而飞,日行数百里,甚至到了人仙境界,还可以凌虚驭形瞬息十里。但是庞大的气民境弟子却没这能耐,再加上一些物资往来的需要,太和派就在万里山脉中的一些重要交通节点设置了数百个驿站。通行其间的就是鹤车,所以就称为“鹤站”。
张恪要在三月十五日前赶到孙祖山西岩宫,骑快马去正常也得两个月,根本来不及,只有搭乘鹤车。他在仙门镇上买了一份太和鹤站图册看过,已经算好了行程。
不大一会儿,两人来到鹤站门口,太和鹤站的鹤车只有太和门人能搭乘,朱平不能同行,于是两人就在此下马。
朱平将马背上一个装了寒衣的大包裹取下递给张恪,道:“就在此别过公子,我骑这两匹快马日夜兼程,一月左右就赶能到孙祖山。公子一路多小心,遇事多忍让,切莫与人冲突,有事待我赶到再说。”
“朱师傅放心,我晓得。”张恪道:“不过一个道观而已,能有何事,你也不用太着急了,别太辛苦,尽可慢慢赶去。”
“军伍之人,千里辗转乃是本分所在,何谈辛苦。那公子一路保重,我这就赶往孙祖山了。”
“朱师傅保重。”
张恪提着大包裹,进了鹤站大门,眼前是个二十丈见方的大堂,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柜台,柜台顶上都挂着块牌子,上面三个大字“缴资柜”。
太和派鹤站的鹤车只有太和门人能搭乘,还得预先缴纳车资,而且还颇不便宜——半日以内路程的半两,半日以上、一日以内的一两,一日以上路程的照此累加。
太和派对弟子们的说法是,如果车资太便宜,甚至不收车资,担心弟子们休沐日就搭车到处游山玩水,耽误了修炼功课。
这几日新入门弟子忙着落观,所以前来搭乘鹤车的人极多,整个大堂里处处是人,分外嘈杂,每个柜台前都排着一条长队。张恪看了看,左侧中间些的一条队伍稍短,就走过去跟在后面排着。
排着队刚前进了一个身位,在一片噪杂中,张恪忽然听到有个人在喊:“可有人要去结云山、温壶山、邀月峰、孙祖山这几处的?可要有人要去结云山、温壶山……”
这几个地方正是他此行的行程:今日先到结云山,明日再换车到温壶山,再从温壶山换车去邀月峰,邀月峰十二日有一趟鹤车去孙祖山。
他扭头循声望去,顿时一乐——喊话的居然是那日在“历尘劫”桥头帮他打架的那个圆饼脸少年,他正在几条队伍后边来回走动,边走边喊。
张恪正要出声招呼,右侧隔着两条队伍,其中就有一人转过身对少年道:“我要去温壶山,你有何事?”
这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着一袭姜黄色锦袍,腰间系着嵌银蹀躞带。
圆饼脸少年赶紧走到锦袍青年身旁,躬身作了个揖道:“我叫苏七,经州人氏,是新入门的厚德门弟子,要赶去孙祖山西岩宫落观,但是……但是……”
他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略微放低点声音道:“但我没钱缴纳车资,能否和师兄同行,师兄先替我垫付车资,或者师兄借我四两银子,一年内定还。”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不动,微微垂着头,黑脸有些泛红。
锦袍青年将苏七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忽然大声笑道:“就你这穷酸模样,一年之内能拿得出四两银子?你逗我玩呢?”
他这话说的声音挺大,又带着笑,顿时引得周围好多人侧目。
苏七黑脸涨得紫红,头垂得更低了,转头就要走开,张恪一步跨出拉住他,同时瞪着锦袍青年道:“你不借就不借,何必取笑人?我看你这衣着气度,蹀躞带嵌银,难道没有金玉?看来也是穷酸得很!”
锦袍少年一时也是脸涨得通红,似要发作,可打量了张恪一番,又撇撇嘴,悻悻然转身走开了。
张恪对苏七道:“原来你叫苏七啊,我叫张恪,京兆人氏,算下来你我这已经是第三回碰面了。而且巧得很,我也要去孙祖山西岩宫,这一路上你随我同行就是。”
苏七躬身作揖道:“多谢公子,一路车资算我借的,以后有了钱一定及时还给公子。”
张恪道:“你我同年入门,而且还都要去孙祖山西岩宫,就应该以师兄弟相称,你几岁了?”
“十四,再有两月就十五了。”苏七道。
“我已经十五了,那我就叫你一声苏师弟了。”张恪道:“区区小事,不必挂怀。”
“多谢张师兄。”
张恪将苏七拉了跟着自己一起排队,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排到了二人,张恪将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对坐柜人道:“结云山,两人。”
坐柜人右手边有个木架,上面插着十多根筷子似的五色小木棍。他左手收了银子,右手就从架上抽出一根白色小棍,嘴里道:“手钏。”
张恪将左手伸出,坐柜人用小棍在他手钏上轻轻敲了一下,他手钏上顿时就多了几个字:“巳时初刻丙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