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八盯着他道:“能有我现在这般惨吗?”
金大头的声音低沉下去,道:“至少比你现在惨十倍。”
柳十八搔搔头,猛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当时你一定输的一身光光,肯定是连内裤也没有了。”说完挤眉弄眼掐了一把笑和尚,笑和尚低眉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不知。”
金大头没有立即回应,他踱到门口,目光更深遂地望向更高远处。沉了一会,只听他缓缓地道:“那时的我比你大几岁,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小家园,更有一个绝色温柔的老婆。但有一次,我也跟你一样,一时好奇走进了一家赌坊,只半宿的功夫,我的财产,家园还有老婆,就不再属于我了。”
柳十八听得肃然,问道:“你被赌坊害得那么惨,为什么又自设赌坊再害别人?”
金大头吁了口气,凝声道:“这是赌气。”
柳十八有些茫然:“赌气?”
金大头的语气有些悲凉,他的声音更加低沉:“第二天,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到了晚上我才鼓足勇气将实情对我老婆说了,她只是垂泪,然后服侍我躺下,那一夜,她对我异常温柔,可是第二天我醒后,却不见了她……”
“她一定是回了娘家。”
金大头惨然一笑道:“当时我正是这样想的,可当我下了床,走到院中时,却发现树上挂了一个人。”
柳十八不禁一震,惊道:“她自杀了!”
金大头目中泪光闪动,颤声道:“正是。”
柳十八不禁唏嘘,接道:“所以你设赌坊,其实是一种报复。”
金大头点头道:“这的确是我最初的想法,而且也已实施。”
柳十八已被深深吸引,不由得追问下去:“那你是如何实施的?”
金大头道:“葬了她之后,我就逃了出去,知道自已赌艺不精,才落得家败人亡,是以四处寻访名师,五年后,我又回来,也只用了半宿功夫,便将那位赢家的财产、老婆甚至十七岁的女儿都收入了囊中。”
柳十八道:“那位赢家怎样了?”
金大头咬了咬牙,道:“他走了我老婆的路。”
笑和尚一脸肃穆道:“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金大头颔首道:“大师所言极是,正是因果循环四字改变了我。”
柳十八道:“怎么?”
金大头略一顿,道:“当初那位赢家使我家敗人亡,几年后,他又葬送在我手中,赌的心理便是要赢,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这便是赌徒本性,从未有一位赌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正所谓——久赌无胜家。”
柳十八听得频频点头,叹口气道:“你确实比我惨,可那位赢家又比你惨十倍不止。”
金大头道:“怎么?”
柳十八道:“至少你还活着。”
金大头道:“其实当时我真觉生不如死,若非赌这口气,只怕早已尸骨无存,我说人生如赌台,我们每做一件事,都是在赌。有人意志薄弱,失败了就去死,有的人却很坚强,失败了再努力,总是有机会赢的,机会是把握在自已手中的。”
柳十八道:“你自以为很坚强?”
金大头道:“至少比自杀的人坚强些。”
柳十八不禁暗生敬意,想不到这位豪门巨赌对世事感悟如此之深。
他心念一转道:“那你现在还照赌不误,岂不是继续害人?”
金大头摇一摇头,道:“恰恰相反,我是在救人。”
柳十八嘻嘻笑出声来:“用赌来救人,真是天下奇闻!你这是又当什么又立牌坊。”
金大头正色道:“赌只是一种形式,真正的法宝是用我的教训。”
柳十八猛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每个进金源赌坊的人输得直至醒悟,不再踏足?”
金大头点头道:“不错。”
柳十八道:“依我看,不如关门大吉来的痛快。”
金大头摇头道:“柳兄弟还年少,赌坊遍地开花,就算我关了门,照样还有别处可赌,赌徒手一痒,就算堵场在天涯海角他们也是要去的。我只想让他们输到想死的地步,然后,他们会莫名其妙地捡到一些东西。”
柳十八点点头道:“以赌攻赌,真是怪人怪招,不过看来你的心还不坏,你把赌变成了真正的游戏。”
金大头面色稍缓,道:“严格的说,我这里不应再叫赌坊。”
柳十八一脸庄重地点头:“我真见识了江北第一睹坊的绝妙,看我现在这身打扮,是不是也能捡到一点东西?”
金大头笑道:“你不用捡,跟我来吧。”
很快,柳十八从里屋出来,手里抱着自已的东西。
“多亏还给找留了内裤,不然太爷这人真丢大了。”
“柳兄弟刚才自称老手,其实你是白纸一张,你知道,输家是可以借钱的,我若借与你,除非你知难而退,不然便是柳老爷孑诺大家业,很快就会易主更姓。”
柳十八不禁一缩脖子,他眨眨眼道:“看来你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金大头道:“柳老爷子虽富却极仁义,能盖望穷楼的富人也只有令尊。”
柳十八眼里放出光来:“这你都知道?”
金大头道:“何止我金某人,百里之内谁个不知,柳老爷子每日必登望穷楼顶,看谁家不冒烟便知无饭可做,立会派人送去粮食,如此善心苍天可鉴。因此柳兄弟本性也是极好,万莫误入歧途。”言辞之间,真怕流露。
柳十八暗生惭愧,金大头的良苦用心让他着实感动了一把。
金大头取出两锭纹银:“柳兄弟,这是你和大师出手相助的一点心意,明日我还有事,不留了。”
柳十八没有接,他道:“这你先收着,就当是赌资,咱们再赌一把,输了我就走。”
金大头脸色微愠:“怎么,柳兄弟居然还想赌?”
柳十八凑近低声道:“银子还是你的,此次我先不押宝,来个空手套白狼,你若输了,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金大头略一沉吟,道:“好吧,那就再赌一次,不过,我可能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柳十八不解。
金大头笑道:“因为我不可能输。”
柳十八眼珠转了转道:“这次赌什么由我来定。”
金大头成竹在胸,当即道:“可以,赌什么?”
柳十八回身掩上房门,狡黠地一笑,低声道:“赌你的眼泪。”
金大头一怔,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柳十八取出的一个黑布包裹。
“拿着。”柳十八抛了过来。
金大头伸手接住,打开,除一只精巧的碧玉娃外,更有几个血字依稀可辨。
他浑身一阵颤悚,倏的流下泪来,颤声道:“戈大俠不负重托,虽死犹生!”转尔向柳十八拱手道,“柳兄弟,多谢!你有什么要求,金某一定答复!”
柳十八这次凑的更近,声音压得极低:“明日去冷风堡,带上我去。”
金大头神色一凛,盯着柳十八道:“你都听到了?”
柳十八嘿嘿一笑,道:“你不用怕,我若是敌非友,怎会把七巧碧玉娃拱手相送?我只是好奇,去玩玩而已。”
金大头很快平静下来:“此行风险极大,你不怕么?”
柳十八倒十分自信,道:“我知道,放心,我有护身法宝。
金大头疑惑道:“什么法宝?””
柳十八一拉笑和尚:“这位大师便是黑煞盟克星,他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
金大头一时听得云里雾里,不禁微微皱眉。
柳十八嘻笑道:“第一个条件是带我去,第二个条件是连他带着。”
金大头顿悟,展颜道:“如此甚好,此行又多了两位高手相助,真天助正道,明日及早动身。”
柳十八苦笑道:“我已一天水米未沾,这老和尚也饿了,先弄点东西吃罢。”
很快,酒肉斋饭摆了一桌,柳十八笑和尚也不客气,各取所需,风卷残云。
金大头将二人送至西厢房,安顿好,略作寒喧,回到正房,关上门,取出碧玉娃脸上浮起笑意。